我去抓黄少天的手,他没有再偷偷握拳握到指尖发白了。
想起去年他生日,我们在众学员小弟的起哄声中十指相扣,最后游戏结束时手指尖都发麻,黄少天好笑地拉着我做手操。
啊。
是这样的。
我突然明白过来。
我不打荣耀,可我已经能一眼分辨出24个职业,报一两个剑客或术士的技能名,在让人头晕的3D视角中找到血线和法力条,看懂赛后技术分析的有效手速和进攻效率。
黄少天不追排球比赛,可他认得出轮次站位前排几点攻,裁判吹的是触网打手还是连击持球,假扣真传的时候会大惊鼓掌,背飞掩护接应冲进的战术配合也直呼好球。
我和他认识了14年,分享同样的喜悦和悲伤,理解不同的兴奋和沉闷。
一个人的日子和两个人的日子有什么区别?我仍是无法确定。
可我想在接下来的人生中继续这种联系,他不甘时我抓住他的手,我悔恨时他擦掉我的眼泪。
我妈说,她第一次遇见我爸的时候没想过要谈恋爱,只知道这个帅哥有钱又老实,正适合当时急着做出事业赚钱供弟妹读书的她。
所以她做好万全准备,上班时等我爸进开水房,两眼一黑往地上一倒,碰瓷。
倒也不能说是碰瓷,她两天没吃饭,真饿晕了。
把我爸吓得框框做饭,我妈醒过来一吃,泪流满面:太好吃了。
后来一拍即合,把公司做大做强,有钱有闲了开始学习年轻人怎么谈恋爱,补回来。
我第一次遇见黄少天是什么光景早已记不清了,反正不可能想和他谈恋爱,木之本樱早恋都等到五六年级呢。
我也做不出我妈那么万全的计划,用她老人家的话说,我的审美和我爸一样,绝不主动,是被动上钩型的。
“你遗传了我的智商,投下来什么钩子应该能看穿,就是等你看穿的时候估计钩已经上嘴,开始疼了。”
我摸了摸嘴皮,有点幻痛。
黄少天蹲在地上收拾行李,耐不过知姐的耳提面命,塞了一堆防晒措施,等知姐走了立刻又往行李箱外拿:“看比赛又不是在室外,有什么好防晒的。”
“我也买了沙排的票。”
黄少天张大嘴巴:“啊?”
他赛季一结束就跑去理发店染回了黑发,自信满满说戴上口罩绝对不会被认出来。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就像怪盗基德,穿白是为了一身黑的时候行动方便。”
慢吞吞挪过去,小声问:“所以喻文州也是参考这个策略染了一头蓝毛吗?”
黄少天不愿回忆他从昆明回来看到自家队长变蓝毛的心情。
飞机在早上十点,拖着行李箱出门时正是训练营暑期集训上早课的点,一群小少年们叽叽喳喳在一楼逡巡,不知谁喊了句:“有人去叫李远起床吗?”,还真没人认出黄少天来。
他得意地朝我扬眉毛。
再一扭头,已经混了个脸熟的徐景熙“黄”字喊了一半硬生生憋回去,惊恐地转身追同伴:“林枫你等我一下!”
“你吓人家小朋友干嘛。”
“哎哟,这么快就收新小弟了时姐。”
他酸溜溜说完,拉着箱子就跑,害我想揍人挥了个空,气冲冲追上去,看到黄少天和一个小学男生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这里是蓝雨俱乐部训练营大楼吗?”小学生不知道是四年级还是五年级,背着书包拿着冰棍,口齿清晰,一板一眼。
黄少天面露惊恐,回头看我,眼神里全是“传霄哥疯了吧连小学生都敢招”的震惊。
我走过去蹲下身看他,嗯,看不出是不是读书的料。
“你报名了吗?你爸爸妈妈呢?”
小学生转了转眼珠,古灵精怪的:“我叫卢瀚文,以后我爸爸会带我来报名的。”
我沉痛地和黄少天对视。
好消息,传霄哥没有丧失人性。
坏消息,保安大门没看住,被一个小学生晃了进来,得扣鸡腿。
黄少天呲牙咧嘴,把小男孩一揽,拉着往外走:“小卢是吧,训练营等你够年龄了你爸爸带你来报名再进,你现在真的没必要过来,每天要早读还要晚自习,睡不够十个小时长不高的。”
“黄少是小学的时候没睡够十小时吗?”
我:……
我死命拉住黄少天:“童言无忌啊天哥!原谅他吧天哥!”
把卢瀚文领到保安亭等着联系他家长,黄少天坐上出租车后座,对着窗玻璃里自己的黑发盯了半天,转头问我:“怎么被认出来了?”
我沉吟道:“可能是你的粉丝,太喜欢你了。”
这个回答十分让人满意,蓝雨王牌把朱婷应援色的棒球帽往头上一扣:“那是,不看看本剑圣全广东多少粉丝,叫一声天哥大家都得夹道欢迎……”
他在我长久的注视下逐渐没有了声音——我就说比对视我不会输,叶秋都得出来给我背书。
“怎么了?”
他把头贴过来,棒球帽沿搭在我的脑袋顶。
我知道,他要下钩子了。
“你说得对,全广东人都喜欢你。”
我看见他眼睛里飞出星光来,瞳孔中我的倒影逐渐放大。
“我记得,时辰十是广东人?”
“是啊,三年前改的户口,实打实的广东人。”
他压低声音,几近耳语:“那正好我也喜欢你,你说我们要不要交往?”
我没有回答,黄少天也没给我回答的时间。
全联盟最出色的机会主义者出手迅速,捧住我的脸的时候又那么小心翼翼。
我妈说得对,咬钩子嘴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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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乐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