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心里咯噔一下,村里除了她家买了荒地,旁的乡亲们都是自主开荒,根本就没钱买,更别提报备过。
再说了,乡亲们也没开多少荒地,不过是沿着自家佃的地旁边刨了两锄头而已。
李蒙宏身边的老吏跟着自家主子行事多年,只一眼就瞧出端倪。
“大胆,你们竟敢擅自开荒。”
这一声呵斥让沈瑶身子微颤,好在她很快稳住了心神再次开口,但不是回答李蒙宏的问题,而是壮着胆子质问起他来。
“大人可知乡亲们为何开荒?可知荒地种的都是何物?”
若是自个方才没有弯腰看过地里的作物,李蒙宏还真答不出沈瑶现在问的问题。
“老夫自然知道,青玉豆,现如今城中人人都爱吃这物。”
沈瑶再问:“那大人可知,这青玉豆原是黄豆未成熟时期采摘,只是因为城中一位老秀才为它做诗,这才被世人端上桌,它原是人人口中最低贱之物。”
是吗?
这他还真不知道。
“你同老夫说这些又是为何?这不是你们开荒不报备的缘由。”李蒙宏颐指气使。
“大人,乡亲们开荒种豆实属被逼无奈,他们不过是想多挣些银钱,好能交上今年秋收后的赋税,大人您可知下河村今年秋收赋税几何?”
李蒙宏立刻看向身边的老吏,老吏略一沉吟便要拱手回话,却被沈瑶抢先答复。
“大人您爱民如子,但崔氏一族却实在可恨,原本一亩良田收两石粮,如今却又涨至三石,大人若是翻阅过往的田地产出,便可知晓这实乃强人所难,他是要逼着乡亲们去服役,是要让下河村成为荒村啊。”沈瑶一想到采石场那些苦役,面上露出万分凄苦。
“大人,若是冬麦耕作法能在您的指挥下实施,那乡亲们何愁交不上赋税,百姓有了余粮,良田才不会荒废,圣上若知晓您的所作所为,定会对您称赞有加。”
这一顶顶高帽给李蒙宏戴得有些飘飘然。
众位童生也觉得沈瑶说得没错,况且他们也早就看过那耕作法,无论是对各乡土地的考察,还是环境气候,都记载的十分详尽。
麦种他们早已有了,那为何不能将此法传播呢?
“大人若是不信,今年冬日大可派人来我们下河村考察,看是否真如民女所言,此法若是能由大人来推广,百姓必然对您歌功颂德,实乃利国利民之举。”沈瑶深深朝他一拜。
李蒙宏来之前原以为这耕作法是杨继宗为掩人耳目故意说是沈瑶的主意。
可和沈瑶打过交道后,才发现这事情并非他猜想的那般。
“冬麦耕作法老夫会考虑,但你们开荒不报备就是不对,秋收后交了赋税,我会派人过来登记勘验荒地,若再胡乱开荒,本官严惩不贷。”
李蒙宏这番敲打,沈瑶自然只能是唯命是从。
谁让人家是当官的,一句话就能拿捏他们的生死。
田野里,也不知是哪个乡亲走漏了风声,让薛里长也晓得了李知府来村的事情。
这不,姓薛的提着衣衫下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连跑带颠的从家中奔到李蒙宏跟前。
薛里长朝李蒙宏拱手,两眼珠子不断的往二人身上瞟:“大人,您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来我们这可是有何事?”
他一开口,李蒙宏就顿时不喜,一个里长说话还没有一个农女讨喜。
什么叫“我们这”?下河村属他管辖范围,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还用得着同崔氏的一个狗腿子报备?
“怎么?我家老爷要去哪,干什么还得同你一个小小的里长报备?”老吏一个箭步冲到薛里长跟前,冲他大声呵斥。
薛里长也是人精,脸上堆着笑:“小人岂敢,大人既然来了,不如晌午去小人家中用饭?”
李蒙宏甩了衣袖侧身看向沈瑶,眼里藏着深意。
沈瑶不傻,反应过来后,立马顺着竿子往上爬:“李大人和众位童生是为村里学堂而来,早已说好在我家用饭,就不劳烦里长费心了。”
“是嘛?先前看你家新收了麦子,正好我也去尝尝,毕竟我也是一村里长,也有事要同李大人报备。”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想来她家蹭饭。
沈瑶皮笑肉不笑:“是我考虑不周,那大人和里长请吧。”
李蒙宏主仆和薛里长掉头就走,没有丝毫迟疑,觉得理应如此。
倒是地里的众童生们扬声留在原地喊道:“沈娘子,我们不好吃白食,这地里的麦秸我们拔完再回。”
沈瑶回首冲着这些童生们笑得可真诚啦,只听她冲众人交代,拔不完也没关系,别误了晌午吃饭的时辰,还有篮子里的茶水和鸡蛋记得吃完喝完。
说完这些又继续冲着李蒙宏和薛里长的背后龇牙,这顿饭是不会让你们白吃进肚子里的。
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家里人都舍不得大吃特吃,怎能轻易落到二人的狗肚子里去?必然是要让他们吃多少吐多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