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思丽硬邦邦地回答:“食物、活物与死物的转化、魔法物品、数量……”
“回答得这么简略!你可不是不知道。”他皱着眉说,“细致点,大声点。”
小巴蒂看到雷思丽捏了捏袖口才抬起头勉强回答:“不能变出食物,如果已经有了……”
“大声点。”利奥波德说。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雷思丽强硬地答道,“这又不是上课。”
“这又不是上课!”利奥波德扬起眉毛重复一遍,小巴蒂感到他又看了自己一眼,似乎将要上升的语气回落下来。他别过头一挥魔杖,那颗未长熟的果实落进他手中,看也不看雷思丽一眼,伸手示意她接过去。
“变朵花给我们看吧。”
雷思丽沉默着接过它,抽出魔杖点了一点,下一秒,青涩的果实如抽芽般旋转着绽放为一朵绿色小花,在风中轻颤着点头。她把它递回去,利奥波德却皱起眉毛。
“你为什么不变一朵更漂亮的花?更复杂、重瓣更多?唉,雷思丽,我不知道说了你多少遍,你唯一的缺点就是总不肯把才能展现出来。如果不给我们看,你的魔法又有什么价值呢?”他轻声叹息着,不远处的男孩感到他瞥过自己一眼,可是接着又转了回去,“你不是一直都能变出漂亮的玫瑰花?既然我们的客人在,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向他展现你的才华和热情?总是这么沉默,要让别人怎么喜欢你呢?”他絮絮叨叨地说,背着手往前走去,“真是狠心又无情无义的小东西!总是要别人说一百句才肯回答一句,就这一句也是冷冰冰的,让人感觉不到一点女孩该有的温柔脾气!你母亲要是活着,她看到你这样,也会气得宁愿再进一趟坟墓!”
他摇着头,不远处罗道夫斯和拉巴斯坦在一棵树下投来视线,雷思丽手中那朵花仍在牡蛎般开放,女孩紧抿着嘴唇,“我至今还记得你母亲临死的请求——为我们的女儿结一门好婚事。为了这件事,我费尽心力,才找到这样的机会。噢,亲爱的孩子,”
他转向小巴蒂,语气诚挚到近乎动人,“我听说你一直非常关心雷思丽,这使我非常高兴,但也不得不感到担忧。因为,你看,我的女儿就是这样坏脾气的姑娘,就连一朵花也不肯展现给关心她的人看。可是,你要知道,她从小不幸失去母亲,我也忙于事务,难以照料,她的种种品质,即使令人叹息,但也都是事出有因。我们都知道,面对不幸的人,总是要谦让他们一些——越谦和,越能表现出我们自身的高贵,不是吗?我能看到,你是个有着高贵之心的孩子,你的眼睛像你的血统一样纯洁,而那往往就是优秀品德的体现与源头。因此,我要说,也许除了你以外没人能为我可怜的亡妻完成她最后的心愿,这是我作为雷思丽的父亲和她母亲丈夫的真挚恳求,若是某一天你对她感到厌烦,也请想想你的高贵血统,和与之相应的美好品德,以及莱斯特兰奇家的真诚祈愿……”他摇着头,没有注意到雷思丽已经面色青灰地扔掉那朵小花,变形术失效的果实一路滚落,小巴蒂余光看到它撞上一块尖锐石头,尸体瘪下一角,血迹似的汁水浸上石块,“唉,我多么希望她能软化下来,哪怕仅仅是对你,因为你们终究是要共度一生的——”
“如果人家不喜欢我,也没必要绑架着把我卖出去,父亲。”
尖锐的语调打断了利奥波德,他们同时转过脸去时雷思丽苍白的脸上扬着讥嘲的笑。女孩从那棵树旁边走过、走下来、步履匆匆,如同飞奔,出发前被家养小精灵缠着换上的华丽裙装粗暴地扫过野草、尖石和乱糟糟的灌木丛,利奥波德看到她几乎是迅速而冷静地沿着来时路飞速离去,敏捷的动作如同岩羊,蕾丝裙摆扬起泥巴而毫不在意,仿佛那不过是脱去的一层桎梏。她走得那么快、那么急,以至于影子几乎在山坡和原野之间逐渐变成小点,利奥波德才反应过来向来不讨他喜欢的幼女做了什么,怒火升腾的瞬间他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仍然待在旁边树下等待他们的罗道夫斯和拉巴斯坦,一个仍然面无表情,一个瞪直了眼、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但都乖乖呆在那里,没有一点移动——好、好,他喉间的毒火下降一点,抬起魔杖时终于能保持一点风度——他可没有忘记,这儿还有个小小的客人、目标、猎物——雷思丽也赌他不敢,是吗——
他突然停住抬魔杖的动作,转头看了旁边的小男孩一眼,片刻以后,他露出微笑。
“她在等你呢。”他看向那个停住脚步,转身似乎望向他们的小小黑影,河谷的风中她的裙子被吹得宛如招展的旗帜。他语调温和地拍了拍身旁男孩的肩膀,仿佛刚刚的一切都不存在,“当然了,跟我们这些大人待在一起多无聊啊,我早应该想到的……回去吧。哎呀,我答应过她,你们不该走到河谷这边来啊!”
男孩的身体颤了一下,那双蓝色眼睛略过利奥波德眼中深邃的棕黑,仿佛有什么迷茫、不知所措、犹豫,在这短暂的一刻,被谷中的风吹去——尽管那微妙地使利奥波德感到不快——但下一秒,小巴蒂点点头,跑下山坡,沿着女孩的道路跑去。
风从身边呼呼掠过的声音和感觉,男孩至今记得,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远远不是那天在乱石堆间借着魔法毫无顾忌、只一心想前往她身边的旅程。镜面玻璃的冷光潋滟中,蓝眼睛一闪而过——摄神取念不仅能读到别人的记忆,借助工具,重归自己的思维也并非难事——如今,十五岁的小巴蒂·克劳奇看着镜子,上面的反光在轻微的移动中,被切作细细如同雨丝的痕迹,一如当天后来,他们回家时,打落花房外栗树树叶的密密雨迹。湿水随着缝隙流进花房,但他们两人都不关心。雷思丽摊开的手里变出一朵金色蔷薇,女孩的黑眼睛同它花瓣上流转的些微光华相映。
“我愿意给你变这个……但是,跟我家、跟我们的联姻没有任何关系,好吗?”她笑着把它递给他,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可你喜欢花吗?他们总想加给我们一些我们一点也不需要的东西,是不是?”
斯莱特林寝室流动的黑色水影中,小巴蒂感到自己控制不住地笑起来。镜面倒影他自己的眼睛、魔法带他回到自己的思维,他愉快地想起,那朵金蔷薇如何在他手中变作一只振翅的金飞贼;愉快地想起,她如何在这所有让她疲惫的事情后,靠在花房的长椅上睡过去。
他后来悄悄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玩着那个变形术的金飞贼,看着它在花房的花草之间嗖嗖飞过。它飞过层层叠叠的叶片,闪过飞燕草和蜀葵摇曳的多彩重瓣。在一次追随它飞行影子的过程中,小巴蒂看到利奥波德和罗道夫斯、拉巴斯坦从外面回来,每个人看上去心情都不好,也许是突如其来的雨打断了他们的巡游,因为麻瓜们总在下雨时躲回家中、聚在一起;不过,当他们从重重叠叠的雨影、树影和玻璃影幕中看过来时,每个人又都表现得不一样:利奥波德和罗道夫斯露出满意的微笑,拉巴斯坦却气呼呼走到一边去划起了烟……
不过,这有什么需要关心的呢?他回忆这些,从来不是为了莱斯特兰奇家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