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打岔,原本被迫成亲的沉重心情都缓解了不少。
她踩在罐身上边转着玩,边思考怎么在不惊动门外守卫的情况下打开它,或者打碎也行。
人在思考的时候,肢体上总是会无意识的做出某些动作假装也很忙。陷入这种状态的人,执行能力极强,但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微祈宁便是。
她转的时候隐约感觉脚下有一点阻力,但大脑没反应过来便碾了过去。
“喀哒”
听到声响,微祈宁动作一顿,条件反射的挪开脚。
更戏剧的一幕来了。
两个人费死劲也没打开的罐子,在脚下滚着滚着,嘎巴碎成了两半。
许是刚才那一用劲,异物恰好硌到了罐的寸点。
她顾不得沉浸在无心插柳的喜悦中,刚准备蹲下身去查看,便闻到罐中散出一股腐烂的腥臭味。
用脚尖将碎瓦片轻轻拨开,一颗混着泥土和血迹的头颅便骨碌碌滚出来,直到她脚边才停止。
那张脸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怨毒地瞪着这个世界。
她认得,那是阿季。
……
想到阿季的惨状,微祈宁便忍不住替他难过。
乱世当道,人命是最贱的东西。
可人不是。抛开现实不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
可她甚至不知道阿季做错了什么,为何而死,一条命便这么白白没有了。
“我之前放走的那个小兵,你明明同意他离开的……为何后来还要派人监视,甚至杀了他?”
她不禁提高了嗓音,声色皆厉。可就在宣泄的同时,心中陡然升起一抹说不上来的古怪感。
整件事进行到现在,她一直是处于被动接受的状态。无论是对沈拓,还是野哥,或者是现在对上大当家身份的陆无砚。
为何这么巧,随便出来就能碰上野哥一群山匪,被掳来以后,恰好就被关在有阿季头颅的房间里。
是剧情之神不忍她蒙蔽双眼,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头顶传来一声轻嗤,断了她的思绪。
“呵。”陆无砚长眉一挑,“你莫不是摔坏了脑子来疑我。”开口即是嘲讽。
这句话对于尚处愤怒中的微祈宁来说,无异于一盆热油当头浇下。
“说不过就人身攻击是吧?”
她杏眼圆瞪,恐吓似的冲男人浸血的小腹挥了挥拳头,大有再说一句就对他饱以老拳的意思。
“既然没坏就拿出来使,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在潍洲的地界上,我想杀谁,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话糙理不糙,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轻描淡写地便把自己摘了出去,无论表情还是语气上,都让人察觉不到一丝破绽。
但凡换个人来说这话,她都要仔细考虑三分。
可偏偏是陆无砚。
也只有他才能把这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就是天经地义。因为对于他在潍洲,乃至在军营的地位,要杀谁,不过是动动嘴,洒洒水的事情……停!打住这个念头。
再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她真的要在怀疑陆无砚之前先说服自己了。
微祈宁摇摇头,坚定自己。
“即便如此,那也无法直接证明此事与你无关。”
不知怎的,话说出口,原本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了。她掩饰性的左看右看,试图分散注意力,却又不经意露出一丝如释重负来。
男人垂眸,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此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为何还要费心向旁人证明?”
他敛了笑,神色冷淡,每落下一字,便缓步朝她逼近一分。那双清寒的眸紧锁在微祈宁身上,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逼得她不自觉后退。
直到后背紧贴到树干上,脚下退无可退,面前那张鬼斧神工的脸。
“即便,人真是我杀的……你奈我何?”刻意压低的嗓音,犹如古老神话中惑人的海妖。
“理由?”
“看他不爽。”
微祈宁斩钉截铁道:“那我便杀了你,天下不需要随心所欲的王。”
如果最终观念不合,她自会亲手解决所有阻碍。
绝无戏言。
她神色空前绝后的认真,甚至听得陆无砚伫立原地,连瞳孔都微微放大,全然没想到会听见这种回答。
他视线定在她脸上,试图从中看出一丝装腔作势的痕迹,而时不时颤动的睫毛昭示着他并没有出神。
半晌静默。
正当微祈宁以为陆无砚下一秒要怒气大爆发的时候,对方却仰面肆意而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笑声清亮,爽朗而不羁,带着他独有的,孤注一掷的狂妄。
须臾,他笑够了,又上前几步接近她,将她禁锢在臂弯和树干组成的一方天地中。
措不及防被圈住,她不由绷紧神经,满脸戒备地看着他:“你想干什——”话还没说完,手中便被强硬地塞入一把刀。
掌心温热犹在,不禁让人心头一滞。
摸索了上百遍的花纹,带着鲜血的温热,以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状态攥在手里。
陆无砚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喑哑。
“既然怀疑,那就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