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阳光正盛,李意言心情不佳,但进入满是药草清香的药庐,不由得深深吸了两口气。
来生,若是能当这药庐中的一株草,为了治病救人而消耗自己的一生,其余的时间就在这静静地晒晒太阳也不错。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有了那古籍库的阅览权,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其中就包括为温绯乐的兄长研制出彻底的疗法,自己怎么能生出如此惫懒的心思来。
摇摇头,李意言轻敛衣袖,以指为笔,缓缓描过那些本应相克而今却并肩同生的药叶,似能探得其间流淌着的生命脉络。
莫非这是古籍中所述的天地玄黄之气?
他注目之处,一株具有克制之力的白草下,受制的“紫背天葵”并未显现出枯败之象,反而盎然生机与白草交相辉映,彼此间并无丝毫损抑。
这可真是奇了,李意言开始反思自己以往对《神农本草经》所载的药材相生相克之道的理解。
那种单纯视其为孤立不变之属性的认知,此刻在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画卷前显得单薄而浅陋。
或许,药理中的相克并非简单的阴阳对立、消长盈虚,而是如同太极中的阴阳鱼,在互化中孕生和谐,其中蕴藏着无尽玄妙。
沉浸在思绪之中,李意言似乎有些触及了先贤圣手所参悟的药道真谛。
每种草木灵物间的联系并非僵硬的相克,药术一道实则是在微妙的制约中寻求共生平衡。
就如同人体之内,五脏六腑虽各有司职,但需五行调和,方可使人性命无忧。
而在用药治疾疗疴之时,更当洞察人体内环境的变化,灵活运用草木之性。
仿效天地法则,以求达到阴阳调燮、疾病自愈之境。
这一刹那的洞见让李意言醍醐灌顶,对药之一道有了更为深厚的体悟,仿佛与天地合一。
不仅揣摩透了草木之妙,更是参悟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古老法则。
胸中顿生一股难以言传的欣喜敬畏,或许温绯乐兄长的病他有办法了,只是他自己得先印证一下。
温绯乐踏步走进,却与李意言不期而遇,两人目光交汇,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零星几个刚刚还在各自劳作的弟子们感觉不妙,纷纷避远了些,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对话腾出一片静谧的空间。
“真是晦气。”温绯乐正在向贺悉观学习他的一手针灸术,原本只是想来采一把新鲜的艾草练手,却没想到在这也会遇见李意言。
李意言眉头一凝:“温绯乐,你再说一遍。”
嗓音难得有些低沉,这对于李意言来说已经是非常明显地情绪外露。
“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李大公子,你不去你的好师妹面前晃悠,不去剑峰练你的剑,在这药庐里做什么呀?我跟你说,你来这儿可是来错地方了。”
李意言手上刚刚翻动过土壤,还带着湿润的气息,听到温绯乐的阴阳怪气,反而平静了下来。
温绯乐还是他很看重的朋友,不管怎样,也是他进入少华派之后的第一个交心之人。
这几日他也一直在琢磨温绯乐对他态度有所转变的原因,他放下工具,用一种平静且略带无奈的语气开口:“你对我只向掌门求取奖赏之事有所误会吧,温二公子。”
温绯乐背着手站在一丛翠绿的药草旁,脸色显得有些不好。
听到李意言的话后,他立刻反驳道:“何来误会?你明明可以要求更多,却故意示弱,难道不是在博取同情和赞誉!”
李意言微微皱眉,显然对于这样的误解感到困扰:“我所求之物虽小,却是我真正需要的。武学修为和江湖地位固然重要,但我更看重的是学识的成长和对药学实实在在的贡献。能进古籍库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并非做戏给你们看。”
温绯乐哼笑一声:“说的可真冠冕堂皇,在我看来,这只是你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你既想显现出与众不同的清高,又想要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份。”
李意言听罢,眼神坚定地直视温绯乐,声音也透出了严肃:“你我作为同门,我本不愿因此事争执。但若你认为我是卖乖装巧之人,那便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行事自有原则,无需他人猜疑评判。”
温绯乐不答,像是在思考他话中真假,紧握拳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光影斑驳。李意言凝视着温绯乐,语气中带有一丝寒意:“你是不是想要在此与我动手?”
温绯乐面对李意言直截了当的问话,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他紧握双拳,又迅速松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不甘。
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怎么敢跟你动手呢?你现在可是门派内的风云人物,武功高强,我又怎是你的对手。”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奈和酸涩,眼神却闪烁着倔强的光芒。
接着,温绯乐抬头:“至少现在,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话音未落,他转身拂袖而去,留下一道决绝而孤傲的背影。
微风轻轻吹过,带走了一片飘落的药草叶,也带走了刚刚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
李意言望着温绯乐离去的方向,神情复杂。
他知道这次争执并未真正解决这位温家大少爷的心结,反而将那层薄薄的面纱撕裂得更彻底。
到底是怎么,变成如此境地的?问题出在哪里?是自己的问题吗?以目前的状况,自己真的还有和温绯乐再回到从前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