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接过木棍,还是执拗的,一瘸一拐的,跟在玄洛后面。
一前一后两个人,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玄洛是个石头精,他体力惊人很正常,但是男人居然也能拄着拐硬生生跟了他一路。
这片山林好像无边无际,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草率了,他应该学了御剑飞行再跑路的,靠这两条腿走,这要走到猴年马月去。
玄洛刚想问问男人认不认路,回头一看,却发现他早就栽倒在河边。
玄洛认命地叹了口气,砍树做了个小拉车,用藤蔓拖他着走。
感觉自己像一头苦命的老牛。
果然觉得一个人可怜就是自己倒霉的开始。
走不出去就走不出去吧,找个好地方呆着,等老登杀上门来。
祁长忆醒来时,有些茫然,他似乎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被人救了,现在睁眼,他会在哪,阴曹地府吗?
祁长忆伸手挡住阳光,缓慢睁开眼,他身上盖着少年的外衣,外衣的下摆破破烂烂的,是昨天为了给他包扎伤口撕烂的。
在山间薄薄的晨雾里,少年挽着裤脚在水里抓鱼,他有一张极漂亮的脸,眸子漆黑润亮,那双眼睛明明是淡漠的,但祁长忆偏偏觉得被注视的瞬间,整个世界都空空荡荡连风声都多余。
祁长忆深吸一口气,挣扎地坐起来。
旁边点着篝火,火上架着两条小鱼,散发出一股不怎么美味的味道。
见他醒了,玄洛转过身来使唤他,“把鱼翻个面儿,等等就糊了。”
祁长忆就坐在一边,一边给鱼翻面,一边看玄洛抓不着鱼直挠头。
或许是日光明媚,男人只觉得心中多日的阴霾已经散了。
玄洛提着鱼,熟练地给鱼去鳞,用竹签串好放在火上烤。
“既然你是上级宗的人,你肯定出宗门历练过,那你跟我说说外面是什么样子的。”玄洛一边被烫得呲牙咧嘴一边问男人。
这个问题问的男人有些奇怪,“外面?”
“只要是魔门之外,对我来说都算外面。”
“你真是魔门中人?还从来没出来过?”男人有些吃惊,他本来以为那些魔门中人的话都是蒙他的。
“这是我第一次出来,看见那条河了吗?”玄洛指向身后,“我从它的尽头游过来,那里的水是红色的。”
祁长忆突然站了起来,他又一次说,“我们一起走吧,去哪都好。”他又突然否定了自己,“要等我修为恢复,报完仇,去哪都可以。”
男人这辈子很少如此激动,“我没骗你,我是……”他又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现在还不能说,会给少年招来祸事。
他从灵府掏出一块玉佩来,“这块玉佩给你。”这是上级宗首座信物,他师兄做梦都想要的东西,为此可以对同门下手。
现在他要把它送给少年。
倒是挺漂亮的,玄洛毫不客气地收下挂在自己腰上,“这个我就当是你的回礼了,别的就算了。”
玄洛拍了拍衣服站起来,“我的时间到了,要是下次还能见面,你还是跟我说一说外面的事情吧。”
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看着挺俊一大小伙,怎么说话不会抓重点呢。
男人有些茫然,“你要去哪?”
“要被逮回去了,别担心,问题不大。”
玄洛伸了个懒腰,把从老登那顺来的锦囊扔给男人,“好东西省着点花,给你治伤的药也是从这里边拿的。”
到最后他也没有忘了糊弄男人一把,害怕他知道自己的秘密,顺嘴扯了个谎。
远处一阵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他爹来了。
魔尊宿醉醒来,手下来报说少主跑了,酒都没醒,就赶忙来找宝贝儿子。
现在他还处于一种半醉半醒的状态,眯着眼睛发现,儿子身边还站了一个男的,长得还挺好。
于是魔尊大惊失色,他儿子不会是跑出来会情郎的吧。
不行,绝对不行,他儿子才多大,这男的起码有千八百岁了,这种正了八经的人一看就是正道的,怎么能配他儿子。
全然已经忘记自己的儿子是个石头精,只是化形时日尚浅,要真算起来,估计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年纪都大。
魔尊怒气顿生,横刀扫向男人,祁长忆本来就身负重伤,筋脉断绝,只能勉强招架,口中喷出鲜血。
魔尊一挑眉,这人还有两把刷子,都这个样了,也能接住他一招。
不过还是不行。
玄洛生怕他把自己刚救回来的人给打死了,赶紧挡在老爹前面,“走吧,别打了。”
魔尊气不打一处来,好小子,你现在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再定睛一看,自己家儿子腰上挂了一块没见过的玉佩,好家伙,连定情信物都换了。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这小子是正道的什么人,居然能把手插进我魔门里。
魔尊伸手拽下玉佩,扔在地上。
什么破玩意儿,什么东西我们魔门一抓一大把,我都拿给我儿子当石头打水漂,就听个响。
他拎起儿子乘风就走。
这是祁长忆最不愿回想起的一段经历,每当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起那个面容阴鸷的男人,若在全盛时期,他与他尚有一战之力,但他当时几乎是个废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掳走少年。
他这辈子第一次当别人的拖累,要是撂下他不管,程宣说不定就不会被抓,要不是他非要跟着程宣,事情不会是这样。
废物就要有废物的自觉,不要觉得自己还是之前的天之骄子。
他骄傲惯了,意识不到。
他只想抓住那束光。
程宣救了他的命,他却害了他。
直到最后少年都挡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