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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九宸山上百年积雪依旧,夜月下冷白如霜,晨光里温如暖玉。
洛凝被吊在霄云殿前梨花树上已经两个时辰了,师尊恢复后反手用缚灵索把她捆起来,没打手心没罚跪,连疾言厉色的训斥都没有,只让她在庭中“清醒清醒”。
她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倒也不是挣不开,师尊的缚灵索没有改动过法诀,她没好意思就这么直接走。
霄云殿大门紧闭,师尊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她都怕他一个想不开……
但就这么解开缚灵索再闯一次殿,洛凝又担心师尊会更恼她。
解与不解之间进退两难,她便老实在梨花树上数了半宿的花瓣。
顺便悟了套心法。
霜雪梨花入目皆白,远处一点殷红反而醒目得地让人以为幻视。
“小师叔!”洛凝面色转喜,遥遥大喊,“这里这里!”
昭烨昨晚见她顾不得返程时间,直接使了符回来,行船也愈发着急,反复加速才于今日回到玄清。
“小桐花,你这是……什么新癖好?”她这么着急连夜赶回来,居然是为了挂在树上吸收日月精华?
“额……说来话长,总之你先放我下来。”缚灵索若由小师叔来解,师尊想来应该不会生她的气。
朱雀玄君微微挑眉,牵起唇角,“你师尊不是教过你么?自己不会解?”
这缚灵索上竟是殿下的灵力。
以殿下对小桐花的容忍度,便是捅破了天,怕是都舍不得动她一根发丝。
她不是赶回来查看殿下身体情况的么?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招惹殿下了?
洛凝解开灵索,落地站稳,冲昭烨眨了眨眼,“小师叔,等会见了师尊,你再帮我个忙呗。”
昭烨:“?”
她一把推开大门闯入,朱雀玄君被她推搡着进殿,差点被门槛绊倒。
“师尊!”
昭烨还没立稳,便见她撩起衣摆屈膝跪立向里,动作流畅没有半点迟疑,一副认错态度积极的乖顺模样。
果然是惹到了殿下啊。
“我我、我昨天不是故意的……”她言辞恳切,昭烨见了也有所动容,“求师尊饶过我这一回吧!”
霄云殿里安静一片,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回声。
“殿下,小桐花已经知道错了,不如原谅她这回?”昭烨虽不知她所犯何事,但作为前辈他还是会帮忙打圆场,“气闷伤身,殿下还是以身体为重。”
“师尊,我真不是有意的……小师叔也不是有意的。”洛凝膝行至屏风后,探头瞧了师尊一眼,又退回原地,“昨天喝完小师叔的药,脑子就有点晕晕的。
难道神志不清时候犯的错,师尊也不可以原谅阿凝这一回吗?”
听起来委屈极了。
“嗯?”朱雀玄君眉头微微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合着刚才要他帮忙,是帮这个忙?
找他背锅来的啊?
“我什么时候——”他的药一点问题都没有!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她回头使了个眼色,半是求助半是威胁,把昭烨试图自证清白的话噎了回去。
“现在,”时序寒开口,“可清醒了?”
“清醒了清醒了!不能更清醒了!”她点头如捣蒜,恨不得对天发誓。
时序寒本也没打算真心罚她。
若论因果,错得最过的分明是他。
他没能阻止她,也没能推开她。反而因为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拖累她,阻碍她。
任凭她的灵力和真气施为,却不加以有效的遏止,放纵她的越线来成全自己的迷乱。
昨夜有如灵魂出窍般的酥麻,便是他清心决念了彻夜,依然残存于周身经脉里挥之不去。
甚至最后送她真气归体时,他主动触碰她,裹挟她,迎合她——
无限沉沦于片刻的欢愉,再欺骗自己,是为了平安无虞地中断灵修。
清醒了么?
他哪里是在质问她。
“回去吧。”时序寒叹息,“把清心决抄十遍。”
“啊?”她眉眼低垂,扁了扁嘴,“哦。”
有小师叔顶锅也不好使啊,洛凝这回没再讨价还价,她起身离开,将霄云殿留给小师叔为师尊复诊。
昭烨揽袍而坐,都不必把脉,仅仅凭望气便清楚了七七八八,“既然昨夜小桐花给殿下用过碧血丹青花了,那我这瓣倒是省了。殿下脸色比之前好许多,气血亦通了十之三四,这……难道也是丹青花的作用?”
他医书典籍翻阅无数,不记得丹青花有此奇效啊。
也可能……丹青花几百年未有人得采,所以典籍里没记载也是正常的。
昭烨如是想。
时序寒移开视线,也未伸手与他把脉,只是脸色愈发凝重。
这……病情好转,难道不该高兴么?
一个两个的,怎地都如此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