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绢帕裹着硬物,暗纹早被体温焐得模糊。三年前他亲手系上的鸳鸯结仍悬在帕角,只是红丝褪成了陈旧的褐。
暮色漫过窗棂,在薛凫睫上凝成湿漉漉的影,曹铎指尖堪堪触到帕角又缩了回来,金属相击的轻响惊破寂静——帕中裹着的断簪,此刻倒像块烧红的炭。
薛凫眼尖,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初她刺入曹铎胸口的金簪。
她目光扫过帕子包裹着的硬物,眼睫扑闪,“当年我不得已,这非我本心.....”
薛凫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曹铎攥住手腕,她吃痛地喊了一声,对方却带着猩红的眼眸紧盯她。
曹铎目露凶色,薛凫与他距离不过一拳,连他眼中的红色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语气中满是狠厉,一字一句不满道:“所以薛侧妃的意思是,让我做你的情夫吗?”
薛凫脑中一空,门没关紧的冷风钻进房内,让她耳朵一凉,对上曹铎的眼眸,她只能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
烛光摇曳,二人的阴影被投射在墙上,顷刻之间,万籁俱寂。
“既然你不愿,那我......”薛凫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但眼神却流转向他,朱唇一起一合,即使在病中也自是风流袅娜。
曹铎忽的抱她起身,将她丢到一旁。薛凫的后腰重重撞在紫檀木案几上,铜雀衔环的香炉应声而落。
香屑泼洒在地面,蜿蜒如蛇的香灰里渗着点点猩红——是曹铎方才被案角划破掌心留下的血珠。
“情夫?”他忽然低笑出声,染血的指尖抚上薛凫紧绷的下颌。
薛凫瞳孔骤然收缩,曹铎喉结滚动,拇指重重碾过她腕间淤青,低语道:“谁说我不愿了。”
曹铎突然扯开她腰间系着的绯红金丝绦,在薛凫的惊呼声中将她外衫拽至肩头,忽然贴近她耳畔,感受着对方瞬间僵硬的肌肉。
他将唇印上薛凫的肩头,滚烫的呼吸落在她颈侧,悠悠道:“我那是——求之不得。”
“不过阿凫,你总得让我尝尝做情夫的甜头吧。”曹铎将她的外衫重新披好,目光灼灼。
薛凫如坐针毡感受着曹铎对她的目光,心下暗骂果真是个疯子,稳住思绪镇定开口道:“你意欲何为?”
“我要你......”曹铎缓缓开口,薛凫喉头一紧,对方却勾起唇角继续道:“替我取一件东西。”
“什么?”薛凫不解问道,有些警惕地望着曹铎,见他笑容依旧,心中不免有几分紧张。
“曹氏盐铁账册。”曹铎的玩味之色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他接着道:”这东西就在太子书房,可惜那里我进不去,只能由你代劳了。”
薛凫咬紧牙关,垂眸道:“我也没资格进太子书房。”紧接着,她抬眸注视着曹铎,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的,我只是个不受宠的侧妃。”
“你总有办法的,阿凫。”曹铎轻笑。
他的目光扫向帘栊,转过头来钳住薛凫的下颚,“你自幼便是个冰雪聪明的主儿,若非如此,薛家又怎么派一个你这样的庶女来做太子侧妃呢?”
“况且——”曹铎将薛凫的头微微往左转,强迫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笑着道:“我们既然已经成为这样见不得人的关系,第一要务自然是将你名正言顺的丈夫给杀了,你说,是也不是?”
铜镜旁的香粉散落一地,镜中的二人紧贴彼此,薛凫闭上眼睛,不想去看这样的画面。
良久,她开口:“好,我帮你。”接着她掺着几分复杂的笑意涌现,“不过,薛家派我可不是因为我聪明,只是因为,他们不舍得折进去薛鸾一个嫡女罢了。”
曹铎移开放在薛凫下巴上的那只手,重新将她抱起放到了床榻上,然后俯身轻轻在薛凫额头上落下一吻。
“五日之后,我会再来。”
说完,他便吹灭了房间内的烛火,翻窗离去,足尖点地时带起的微风惊醒了沉睡的竹影,三两片青叶尚在风中惊颤,人影却早化作墨痕融进溶溶月色。
*
两日后,薛凫身子好了大半,便打算去完成曹铎交代给她的任务。
她虽没有资格进太子书房,但早已经将里面给摸清,趁着四更天众人都在熟睡,薛凫穿着暗色衣裳绕过守夜人悄然入内。
她拿着一方烛台,仔仔细细在里面勘探。
薛凫的指尖在紫檀木格间游走,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织出细密蛛网。
铜锁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锁眼处雕着半枚残月。薛凫取下鬓间银簪,簪头暗藏的机括咔嗒弹开,细如发丝的铜针探入锁孔。
“咔。”
暗屉应声而开,薛凫却怔住了。里面根本就没有东西!
冷汗顺着脊背蜿蜒而下,薛凫突然想起今晨缠枝无意说的话:“殿下特意吩咐,书房新换了守夜人......”
她猛回头,窗外竹影婆娑,暗处似有寒芒闪过。窗外传来靴底碾过碎石的轻响。
“薛妹妹真有雅兴,”一道女声裹着夜露的寒凉,鎏金步摇金钗晃动轻叩门框,“更深露重,来殿下书房寻什么?”
薛凫背对着她,她忽的瞥见案头砚屏后的暗格,那里藏着李晋批阅的奏折,最上面那份墨迹未干——“曹氏余孽”四字力透纸背。
而旁边搁着的便是曹氏盐铁账册。薛凫眼疾手快将账册拿下藏入袖中,飞速熄掉烛光,骤然起身回眸,只见一红色华服女子立于门前,脸上带着笑意。
薛凫认得她,杨宰相最宠爱的小女儿,也是当今太子正妃杨静华。
杨静华的目光掠过她泛红的耳尖,踏着莲步缓缓靠近,轻笑道:“太子殿下正熟睡着呢。”
“原来是杨姐姐。”薛凫她毫不怯懦的对上杨静华探究的目光,镇定自若道:“妹妹只是来寻殿下前日赏的松烟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