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眠舟捕捉到这个“又”,往辞易年那边看,辞易年与他中间隔着吴永星,几乎瞬间就察觉到那人的视线,他没动,眼睛依然看着前方,轻描淡写地“嗯”一声。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不能好奇深究的话题,因为吴永星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兴奋地追着问,气氛沉寂几秒,直到安保室的叔叔看到他们例行公事地盘问,节点才被跳过。
起风卷起碎发和落花,这会已经聊到小时候最爱吃的甜食,许眠舟说下画画班了爷爷奶奶会给他买麻球。
软糯香甜的软软团子裹满白色芝麻,可能是豆沙馅,可能是空心,咬下去满口香甜。
吴永星说他最喜欢妈妈做的凉粉,要放芒果和火龙果,透明的冰水或者红糖水,电风扇缓慢地摇着头,午睡起来头脑放空,坐在木桌前吃一碗冰爽的凉粉,少儿频道在放一部褪色的动画片。
辞易年说他最喜欢外公做的糖水冰棍。老人家不懂小孩子爱吃的花里胡哨的冰棍冰淇凌,但是外孙爱吃他就学着做,用安全简单的食材,放在冰箱里冷冻。
静谧的时光里,一整盒的糖水冰棍,像一份朴素的礼物,等待小孩的光临。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是清寂的,娓娓又絮絮,眼睛一直停在前方某一处,眸光静静,许眠舟觉得这时候的他虽然比平时都安静很多,身上却有柔和的温度,会迷人、好看很多很多,哪怕他其实一直是个很好看迷人的人。
分享小时候的事像共享一段时光,把你和他缺席的那一部分全盘托出,好的、坏的,可能哭,可能笑,但是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长在我的骨骼和掌纹里的脉络经线。那块疤是如何留下的,为什么害怕小猫,我都愿意告诉你。
吴永星现在也爱吃凉粉。辞易年觉得哪里的糖水冰棍都没有外公做的好吃。
木门经过岁月风霜已经枯竭,吴永星推开时感慨一句好久了,老人蹲在堂屋前正在逗金毛小狗,听到门口的动静转头来看,都是熟悉的小孩儿。
三个男孩站在木门前,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小年玩够了,领着玩伴回家来分吃糖水冰棍。
他恍惚半天,嘴里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句,这才直起身子:“来了啊?这是……星星?”
吴永星响亮地“诶”了一声,讨好做饭大厨地追上前和外公一起逗狗,嘴里也没闲着:“年哥,这就是毛毛啊?”
“吉吉。”辞易年说。
许眠舟:“……”
他没忍住看一眼辞易年,心说至于么,记仇记这么久。
外公今天非常高兴,在厨房里乐呵呵地切菜炒菜,三个男生围着他打转帮正忙或帮倒忙,他也不恼,吴永星对外公这样对他把味精拿成盐袋的行为视而不见感到感动:“外公,你真好,要是我拿错盐袋我奶会抽死我的。”
一大桌子菜,吴永星只有周末回家才能吃到带锅气烟火气的家常菜,能在正常上学时间吃一餐家里的饭,眼睛都红了,许眠舟撞撞他的肩:“给毛毛留一点,他也要吃。”
“毛毛?熊出没里那只猴子?”
许眠舟:“……”
辞易年:“……”
外公:“……”
“这时候你倒是想起来毛毛是熊出没里那只猴子了。”辞易年评价。
“是刚才外边那只乖宝啊。”外公说,给吴永星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眼角的细纹因为笑漾起涟漪:“就叫毛毛。一个人无聊,有只狗陪陪也好。小年来这边上高中了可以每天来这边吃饭,又没那么无聊了。”
许眠舟说:“毛毛挺乖的。”
“对啊,年哥家的狗都特别乖。”
辞易年“嗯”了一声,随后说:“之前在外公家住的时候也有一只狗。”,像是在和不知情的许眠舟解释,后者“哦”了一声。
饭后吴永星抢着要收拾碗筷,辞易年和他进了厨房,许眠舟则负责和外公聊天,院子里有一棵小小的柚子树,毛毛趴在树下安静地蹲在外公脚边,许眠舟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听见外公说:“这棵柚子树,好老了。”
“都快有小年这么大了。”
许眠舟眯起眼笑:“和辞易年差不多啊?”
“是呀,他一岁那一年种的,说起来也算是和小年一起长大呢。”老人家提起外孙话匣子就打开了,凹陷的眼窝里眼神模糊,像是回忆:“年年小时候很乖,就是不爱说话,有点闷闷的,这孩子呀,好像从小都很懂事,性子也好,心里能藏得住事。”
“性格不像小芳,也不像安南,不知道随了谁。不过这俩人从小就不带他,总是把他丢在我这,那时候他外婆还在呢,他外婆会带小孩儿,小年也算是个幸福的娃娃吧。这一片的小孩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年年总是做小领导呢,他震得住人。”
可不,谁受得了他那张嘴巴,跟吃了麦卢卡蜂蜜一样。
柚子树即使冬天也郁葱,他蹲在原地听老人讲着辞易年的小时候,厨房里有吴永星和辞易年说话的声音,偶尔传来一句西南方言,男孩子刚度过变声期,青涩低沉,像风扫过吉他第六根弦。
他突然非常想吃一支糖水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