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锦儿若有所思:“那你们可查了仓房?缸里的油究竟少没少?”
鸿文看她表情,道:“还未细查。你觉得此事与走水有关?”
房锦儿耸了耸肩:“我胡乱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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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响雷又是下雨,眼瞅着天全黑了,房锦儿还没到家,锦云和进逸坐不住了,急得团团转。
吴顺都下值回来了,薛湘也跟着担忧起来。
“听说那山路不好走,她又是个小女娘家的,城外不比城里,会不会碰到什么事?”
吴顺放下吃了一半的酱蒸肉,道:“我出去看看。”
他心中也有些不安,两司并案的事还没完,外头那个到底是山贼还是流寇,谁也说不准。
薛湘把外裳和佩刀拿给他。
吴顺穿了衣服,刚要出门,忽听外头起了动静,夫妻两人下意识把锦云和进逸拉住,屏息细听。
“咦,人呢?锦云?逸哥儿?”
“阿姐——”
锦云听出是房锦儿的声音,像头小鹰似地,一个扑棱冲出屋去,进逸紧随其后。
吴顺和薛湘对视一眼,当即解了佩刀,坐下重新夹起酱蒸肉。
“你这小娘子,怎这么晚才回?教人担心死了……”
薛湘数落着探头出去,本以为会和往日一样,见到房锦儿满身疲惫,耷拉着脸踱过来,哪知头一伸出去,便被亮光晃晕了眼。
定睛一看,才发现房锦儿一手端了盏陶油灯,一手拎着只冒油的烧鹅,胳膊底下拢着两只小的,欢天喜地朝她跑来。
……
钱有了,油有了,接下来便是怎么卖。
房锦儿一手攥着只鹅腿狼吞虎咽,一手拿筷箸拨拉那油灯的灯芯,目不转睛,跟头一回见这玩意似的。
事实上,房锦儿还真是头一回见。
马上要去卖灯油了,自家还连盏灯都没有,说出去让人笑话。况且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她也得知道这桐油烧起灯来到底如何。
薛湘把另一只鹅腿撕下来,突然不知该给锦云还是给进逸,进逸冲她摇了摇头,她便递给了锦云。
锦云看着烧鹅的眼睛比那油灯还亮,五岁不到的小女娘,已经吃完了一整只鹅翅膀,打了个饱嗝,仍旧接下了那大鹅腿。
这是多久没这么敞开吃过了。
这些日子送给吴家的吃食,因着有房锦儿的嘱咐,两个小的只尝尝味儿,一口不多贪,自家该吃米粥还吃米粥。
今天的烧鹅却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薛湘摸摸锦云的小发髻:“慢点儿,别噎着。”
要不是房锦儿得老天爷照拂活了过来,还撑起来了,这小囡眼下还不知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她转头看着房锦儿:“要不你就去那货郎旁边儿卖?他那位置大家都晓得了,去买的人多,指定亏不着。”
“我看行。”吴顺也道。
“商市里头本就热闹,摊子摆那里头也合律法,哦,不过进商市得交些坐税钱,办个文牒。”
房锦儿啃着鹅:“那不进商市,是不是就不交坐税钱了?”
“按理说是……”
“那巧了,我晓得个比商市更好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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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昨日将将散场,今日的明经书馆便像放风的鸡舍一般,乌泱泱吵得人不得清净。
“我就说昨日那道贴诗当咏莲。”
“谬论!你家莲花‘独立寒秋’?”
“怎么不行,孤荷行不行?”
“……不可教也,我懒得与你浪费口舌。许纵,买灯油,你去否?”
王远瞻冲着学舍外的凉亭唤了一声。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身材清瘦的绿衣书生小跑过来,像是早便等不及了:“走!”
王远瞻狐疑看他:“你小子怎这般兴奋?”
“没什么,考得不错。”
王远瞻一眼便瞧见他匆匆往袖中藏书:“藏什么,我瞧瞧,你小子该不会背着我偷学——”
“推命数?好啊,原来还是满脑子抽马,当心我告诉你阿爹。”
许纵一把将书抢回:“你告便是!都考完了,我消遣片刻又如何。”
许纵很是不满。
上回在那货郎何大的油摊上,就是王远瞻这厮大吼一声,害他错失了请那小女娘算卦的机会。
月考这些时日,他也是一有空便想溜去那油摊碰运气,哪知次次都让王远瞻给逮个正着。
如今已过将近半月,能不能再遇见还不知道。
王远瞻知道他心思,见他不悦,道:“不就是个小女娘么,算得能有多准?我听闻楚国寺里来了个高僧,要不去试试?”
“不要。”许纵严词拒绝,“你没亲眼见过,当然不知算得有多准。”
两人你顶一句我撞一句,转眼便到了书馆门前,恰遇见个从外头回来的同砚。
“买桐油去?”
那同砚见他二人手中提着油瓶。
许纵点头,又看对方已经提了打满的油瓶回来,有些惊讶:“未时不到,你怎就买完了?那何大今日这般早?”
那同砚闻言也很是惊讶:“你们不知道?”
“知道甚么?”
“书馆外头新来了个卖油的,来得比何大早,油还比何大便宜,这几日谁还去商市。”
王远瞻露出个怀疑的表情:“有这事?”
那同砚呵呵一笑:“二位不信便算,反正我今日运气不错,已经抢到了,你们再慢走几步,油不出片刻就要卖光。”
两人这才将信将疑,心说反正都要路过,不如去看一看。
哪知还未踏出书馆大门,便听见外头人声鼎沸得离谱。
两人吃了一惊,再往前看,果见一堆同校的书生挤作一团,正推推搡搡,把个油摊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