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欲没回话,隔一会拍一下,拍出了满屏的“拍一拍”。
辞述的语音通话下一秒就弹了过来,衍欲晾了五秒才接。
“干什么你?”对面声音不大,但听得出很清醒,在寂谧黑夜里恰到好处。估计也是被家里人赶上床死活睡不着的一个。
“为什么不找我聊天?”衍欲小声对着麦克风道,说完了又把手机拿开,蹑手蹑脚翻开床头柜找耳机。
辞述听着对面窸窸窣窣的动静,抽屉一拉一合极为明显,动动手指把音量咔小了点。
他眨了两下眼,说:“你也没找我。”
衍欲一听就来劲了,躲在被子里捂嘴小声嘟囔:“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这不对吧。那我一直不找你,你就一直不找我了?咱俩……”他话语一凝,吸了口气,才重新说,“不是这么个事啊,你也得主动点是吧,关心关心我?”
他听见对面的声音好像小了点,呼吸也轻了,好半天才回了个“嗯”。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就好像他把辞述压在门上吻的那天晚上,回去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次隔了堵墙,心跳听不清楚,这次隔了段网线,彼此呼吸倒是此起彼伏,顺着耳机淌到心里。
燥热的夏天,他那里忽然就有一种凉风游走着清扫尘埃落花的感觉。
很奇妙,很舒服。
“那你关心关心我。”
辞述觉得有什么东西往自己怀里拱了拱,拿开手臂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其实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又缩回去:“今天干什么了?”
“和以前的同学去打电动——我跟你讲,他非得图个新鲜要去打我俩没玩过的,结果就是跟干坐在那没区别。”
衍欲想了想还是问了:“你要和我一起玩么?”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不玩,你都那么嫌弃了还想玩我?”
某人大概是学川剧的,反正变脸技术辞述比不过:“我觉得提前步入老年生活的青少年就适合这种慢节奏游戏,不容易玩出高血压,试试?”
“试你个头。”辞述就着这个姿势躺了半天,躺到浑身不得劲才肯换个边躺,黑夜被撑起,又悄无声息地覆落在他身上,给人一种难与君说的安全感,就像是拥抱了整个世界。
听着对面越来越低的声音,如同睡梦中不甚清醒的呓语,衍欲不由得笑了一下:“阿秒。”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辞述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听见他这么叫自己了,还是有点不习惯,好像所有事物都在向前渡往灯火万里无息,大道通天的新世界,但极偶尔的时候,光影下幕布后过去的影子还是会冒头。而他很不喜欢过去。
因为过去就是遗憾,回头难分对错。
他静了好一会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衍欲就在这片安宁之中组织好了措辞。
不知道恰不恰当,但攒够了说出口的勇气。
“如果有人和我表白了,你怎么想?”
窗外就是层层叠叠的茵叶,投射着黑夜的色彩,清凉的风晃过浓墨重彩作为信使沟通了人间,使他听见辞述那一声轻笑:“能怎么想,认识一下。眼光怎么那么好,和我一样。”
“你就不……”衍欲“不”了半天也没“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被辞述打断:“不什么不,你以为我是你,见着江春礼咬一口,见着陈子衿咬一口。”
“你这怎么形容得跟狗似的?”衍欲扯过被子一角搭在肚子上,不忿控诉。
辞述本来清醒得很,衍欲一个电话炸过来也没怎么,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平时惯用的入睡姿势侧躺着,一只手撑着手机不让它扣在床上——其实扣了也没什么,反正语音通话没有画面,只有单调模糊的背景和一个风景照头像。
他身边好像都是些林林木木的东西,君立的林,窗外的木,连现在目之所及都是春日里舞动耀枝的樱花树。
现在这个姿势着实是容易一不小心误触下边的挂断键。
但他就这么看着衍欲的头像,竟然渐渐生出了困意。
他努力和袭来的困倦感对抗,使自己口中那些含混的字句一点点清晰明朗:“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这么好,有人喜欢你很正常啊。初中也不是没有,难道你要我因为这个跟你置气,鄙视别人?”
辞述半路打了个哈欠,顽强的意志力迫使他继续,“这是你的自由,别人的自由,我干嘛要限制他们喜欢一个人的自由,为什么要剥夺你光芒万丈被追随的权力?之前我可能会伤心,会担忧,但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因为我们都心属彼此,心知肚明,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我和你,你和我,都是一样的。”
末了,他一句嘟囔藏在嗓子眼里,漏出几个音节:“再说,我哪有那么多情绪和精力。”
他真的尽力了,吐字不清楚真的不能怪他了。
他们心属彼此,只等时间证明。
现在时间也等到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只管迎着风向前走,你我总会在身侧为伴。
如果前方逢凶就化吉,如果前方遇险就化夷。
辞述在入睡前用最后一点力气看了眼衍欲的头像。
“衍欲,君立也有樱花树。”
“看到了。”
“明年开花的时候,我们一起看。”
“好。”
他们在宁夜里约好的又一个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