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述有些头疼地拎过来一个垃圾桶,用另一只手在垃圾山里揪出一串扣了蜘蛛侠挂件的钥匙,叮铃啷当,像一缕风拂过一串风铃:“这么红你都找不到?”
邓苗抓过钥匙就往楼上走:“用太久了都黑了,改天让辞离再去抓一个回来。”
他妈开的是那种组装式摩托——这是比较高级的叫法,邓苗爱叫,通俗易懂点就是东拼西凑的杂货,摩托车车龄比辞述还要大,原来是他爸开的,某天晚上也许是酒驾,总之车翻了,忘了是哪一条胳膊也摔断了,当晚一家三口人火急火燎打车去市里,留了辞述一个人在家。
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小学,辞离是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日三餐能去亲戚家里凑合,睡还是得回自己家睡,辞述管不了辞离,加上他还有课,不可能跟着一起去,也不可能和辞离在家守着。
他们挑了个好时间走,辞述睡得正沉,第二天醒来看见他妈留的字条也没说什么,甩上书包就往学校走。
兴许是因为这件事,人长了记性,后来没再酒驾过,还买了小汽车,于是那辆后视镜碎成了“一片两片三四片”,车牌和后备箱都消失无踪的破烂摩托车就扔给了他妈。
邓苗给这车安过棚子和后备箱,结果车没牌没被抓,倒是因为那个五彩斑斓的棚子被拦过,说是影响市容。她一边忿忿吐槽这么破一小县城哪来的市容,一边愤然卸了那棚子,没两天见着路上还是有人在摩托车上搭棚子,翻了个白眼装了回去。
现在这车一发动就有一股子石油味逸出来,辞述觉得它也该死了。
辞离哼哼唧唧被抓下来,偷偷摸摸瞪了辞述一眼。
辞述当没看见,把兜里还没有消停的手机放到摆快递的铁架子上,朝外边叫了声:“妈,留个手机给我。”
邓苗刚跨上摩托准备点火,被他一嗓子叫得扭过头来莫名其妙:“干嘛啊,你手机呢?”
辞述摸了摸鼻子:“没电了。”
邓苗:“……”
邓苗:“我打死你。”
邓苗:“自己过来拿。”
辞述抽纸擦了擦手,走过去从他妈兜里翻出了一个仍然流光溢彩的手机。
背面有四个绿青蛙脑袋排排坐,最顶上还立了两只青蛙眼。
邓苗在一片沉默之中带着辞离扬长而去,留下一句“看好别让别人停车在你家门口!”在风里向他打来。
辞述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去继续收拾那垃圾堆。
今天的货不太多,反正辞过回来得很早,平常他开了车厢就不知道上哪逍遥去了,这回不知道抽什么风,就干坐在家里看着辞述卸货,邓苗和辞离都还没来。
辞述往身上套了件工作服,捧着货进进出出,倒也没看他几眼。
这不知道触了他那根神经,辞过突然就开口了:“我之前成绩也不差,在班上数一数二,但是最后呢?还不是混成了这幅样子。你妈也就上了个中专,还觉得嫁给我委屈了你们,一定要你们两个考出去。你们不会真以为读书有很大的用吧?现在外面都是拼爹妈,就算你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人家一句话就能给你打回来,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出人头地。你有这么个爹妈,别想有什么指望。”
“你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妈,看不起所有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是高二辍学,”辞述听不下去,皱了眉,“你年轻的时候没少恃宠而骄,那是建立在你‘名列前茅’的基础上。你自己浪费的天赋,凭什么怪世界不公平。”
辞过的脸沉了下去,出门的那一刻,辞述觉得他就是为了把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说给自己听才多留了一会的。
不过确实很奇怪,辞过竟然既没有骂他,也没用砸桌子。
意识到自己这么想就像渴望他发疯一样,辞述收回了视线,勤勤恳恳地卸货。
等到一车子货差不多卸完了,邓苗和辞离才姗姗来迟,摩托刚一停稳,辞离就从车上蹦下来,蹦了两下就硬生生刹住脚,转为挪了过来。
他把脑袋往门框上一凑:“哥?”
辞述撩起眼皮扫了过来。
“老爸走了吗?”这句辞离改成用口型问,给辞述看得莫名其妙。
辞离亲眼看见他哥皱了眉之后果断地摇头,然后后脑勺被人拍了一把:“站这干嘛,进去啊。”
“你们今天怎么都爱打我,没素质。”辞离嘟嘟囔囔地跑进屋里,奈何地上的货物东叠西叠,绊住他没能迈开腿,跟个螃蟹一样跳了半天。
邓苗不忍直视他这蠢样,一只手摁在他头顶。
“跳什么跳啊,来干活,我入库,你去后备箱把东西都拿出来,然后过来分货,别想跑。”
辞离怒发冲冠,朝空中挥了两拳,立在原地待命。
整了半小时,其间辞离抱怨了十三次,“哎呀”了八次,被“误伤”了五次,才把这一屋子的乱七八糟分好类。
辞述寻思着这下他的手机该复活了,锤了两下腰准备开机。
结果指甲刚触上在货架上躺尸了半天的手机,还没觉出是冷是热,门口又飘了句“拿快递”进来。
他朝里看了一眼,邓苗在跟客户打电话报坐标,辞离那个猪货不靠谱,这担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辞述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句“号码”等了半晌没人回应,一转身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