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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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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丝丝缕缕地绕过他发间,拨走淋漓水珠和蒸腾热汽。听着不远处的闲言碎语搅弄着隔壁寝关不住的蜩螗沸羹小憩了一会,迷糊间恍觉里边竟然还掺了点夏意的悠长。

明明已经十月初,蝉鸣马上就要远旅不知何处了。

他莫名地很想留在这一生一次的十六岁盛夏,大概是因为太过圆满,回头望去,这一年竟然没有什么遗憾。

难得的一帆风顺。

突然天光大亮,是有人来了。

那人掀开了他盖在头上挡光用的要湿不湿要干不干的毛巾。辞述想都没想,脑袋还晾在椅子上,兴许是把脑子一起晾了出去,张口就是:“季尚你要死是不是?”

季尚无辜的声音在他睡前的原位响起,不聋都听得出他没有闲出屁来,跟个神经病一样在辞述边上杵着:“怎么又我了,我跟罗小旭一块探讨人生呢,羡慕直说,给会费就成。”

“我还没有那种奇奇怪怪的叉批。”辞述收回脑袋,揉揉眼睛,对着扣在原木书桌上洇了光的人影聚焦视线,心说总不可能……

然后他抬头看到了衍欲。

……心有灵犀?

“头发不擦干,小心感冒。”一双大手靠着毛巾覆上辞述尚未清醒的脑袋,开始轻轻摩挲。

毛巾还带着点原主人的余温,辞述感受着其上的时冷时热,发觉浴室里好像早就停了水声,空气里的躁动分子安安静静地积在夹缝中吃灰,其他三个人其实早就洗完了澡各干各的去了。要怪只能怪季尚前后位移不超过十厘米,误导了辞述五秒钟,以为自己睡了没多久。

或许期间还叫过他几回,但他没听见。

辞述不走心地抱怨着时间走的有点太快了。

明明他好像才刚闭眼,醒来却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了。

“你怎么来了?”他从衍欲的掌心下露出一双纯澈的眼往上望,给人一种微挑勾引的感觉。

“人来蹭床,”季尚倒是个心大的,听到什么就是什么,非必要的时候不拐弯抹角也不遮遮掩掩,想到什么也是先过了嘴,过不过脑的另说,百忙之中抽空回了句他刚好听清的问题, “对了,你俩和好怎么这么快,上次看见还在掐架,今天又是手拉手一块上厕所的又是肩并肩帮忙擦头发的。”

心里话终于藏不住,问出了他和罗旭叽叽歪歪不知道讨论了多久的纳闷,还不忘反手给衍欲戳了个大拇指:“也就衍欲敢掀你盖头,我要去撅了又得挨顿骂——诶不对,你是不是骂过我了?”

“你幻听了,”辞述睁眼说瞎话,话题切得丝滑流畅,换对象也不拖泥带水,“为什么要来蹭床?宿管大爷知道吗?”

衍欲把季尚那一声“呕”当背景音处理,手上动作不停,似乎很享受这撸猫一般的手感:“空调莫名其妙死掉了,他们下去跟宿管大爷打过招呼了。今天晚上肯定修不好,我们几个不可能旱死也不可能流落街头,都回娘家了。”

末了,他还不忘吐槽一句“破烂学校”。

他那言笑皆溢于言表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埋怨。

相反,倒是很图谋不轨

“我跟你睡好不好?”

上铺的人终于听不下去了,从被窝里拱起来探了头,他没戴眼镜,导致看人的时候眼睛还要微眯起来,否则来人是谁都看不清:“注意素质。”

辞述哭笑不得,把头上的毛巾揪下来,应着“行行行”,往阳台走去。

室内的灯光太亮,以至于月光散落在阳台都有一种蒙了尘灰的黯淡,却又令人无端感到熟悉,仿若遥台玉宫里的千盏银灯万片镜,也像水波湖底那一抹没有光泽的蓝。【注2】

那一瞬的月光覆落在身上,如烟火璀璨温暖。

向世界奔了十万八千里的风掠过早就谢了花的樱花树,借着夜色隐匿蛰藏,掩去行迹,在又绕了一圈回到原点时猛地刹住了步子,窥见静谧破了个口子,涌出浓烈的荣光气。

原来是天又亮了。

一封封感谢信上淌着经年日久的晟光,在桌面上大喇喇钉着,堆得人“犹抱信纸半遮面”。更别说这些信纸还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一看就是从某本草稿本,或是教科书上某块干净的地方撅了一点,实在是随心所欲,洒脱到了极致。

给人感动哭了。

衍欲一来就发现他前桌一脑门的苦大仇深地对着桌子上一叠的破纸参禅,秦子喻在一边隔三差五要笑一回。

擅自离场,搞队内分裂的后果就是路痴到没法回家,这话仅针对衍欲和辞述。

放眼望去满操场都是如出一辙的篝火和乱窜的人,密密麻麻看得人犯密集恐惧症。但凡事总有个例外,比如辞述犯的是懒癌

他只在原地立了一秒就果断冲某一个方向走去,衍欲自个儿也不认路,莫名地相信辞述会带他去找秦子喻那两个人,而且一定找得到。稀里糊涂跟着走了半天,直到快穿过整片人工草坪才发觉不对劲:“往那走呢?”

“回班啊,”辞述抬手往后边一大片浩浩荡荡的火光点了点,“这么多人你找得着?”

衍欲品了一下他的潜台词,觉得冒风险打视频给秦子喻,照着指引跟个人机一样一步一步挪过去的确太蠢,而他们确实又没有如此的神通广大能瞬移过去。更何况那两个人能不能描述清楚还不一定,待会一个马趴又扎火堆里就好看了……

所以昨天晚上是他俩先回的教室,享福吹空调。许奕那死德行拽着秦子喻不到九点不撒手,秦子喻又总是会莫名其妙落一点东西在操场上做慈善,最后一路狂奔回来喘得像两头牛,话都说不清几句徐绛又心情大好放了学,四人两边基本是互相断网的状态。

身处蜜罐之中的人当然无暇顾及他人如何痛苦,比如衍欲和辞述就懒得管他是怎么被江春礼坑的,只顾得上看乐子。

在许奕怨声载道的“好装啊他们”和“怎么会有这么装的人”的无限循环播放中,徐绛终于英明神武地莅临教室,让他自动闭了嘴,但仍苦哈哈地收着那一堆破纸。

——

“江忌酒一早就给你打包亲自送过来的,感动吗?“下了早自习,许奕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看他前桌对他挤眉弄眼。

“唉,坑吧坑吧,谁坑的过她啊,”他长叹一声,将脸埋进手臂里,“看在她夹带私货的份上,原谅她了。”

“私货?什么私货?”前桌嫌食堂七块钱一张大饼、一点鸡柳、一堆甜辣酱的手抓饼太黑暗,一下课就冲了出去,以猪突猛进之势跑了半条命到校外炫了俩正宗手抓饼回来,嚼得满嘴流油,用胳膊肘抵了抵许奕的课桌前沿。

半天没动静,许奕前桌还以为他昨晚又打游戏打到将近通宵,困成了三秒倒,顿觉无趣。回过身,被误认为已经睡着的人却偷笑起来。

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会问他,但他一个人就能乐好久。

只要一句话。

少年人心踩浮云望九霄,愁不需借酒浇,喜却能并天老。

但许奕看见了江春礼面上那一句“亦老”,就收起了这吉光片羽的弥足珍贵。他坚信“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认定了江春礼没有无聊到一次祝福分两次藏好,就是为了逗他玩捉迷藏,也认定了下边但凡放了什么不好的提醒,只要他没看见,就躲得过,没发生,不存在。

所以他拾掇了一下层层障障乱缀的废纸,转头就扔了,一行“远行”至此不见天日。

也许天意如此,灾祸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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