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辆马车突兀地现身在京郊外的阡陌上,车碾下斑驳的痕迹,一路延伸至天地交汇处。
马夫行车很稳当,看挥鞭的样子就知道是个个中好手。
马车后面还跟随着一大批从人,没有车马的他们只能拼了命地才能跟上大部队。倘若流落在外,不是被强人杀害就是称为流民。
不过比起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也强不了多少,发丝干枯凌乱,眼神都宛若木偶般死气沉沉。
一木之隔,好似天沟。
马车内空间很大。
踏入这车内部,仿若步入一方隐匿于喧嚣尘世的雅致天地。
摹本缎轻轻的笼在车帘处,轻薄如雾,隐隐透出外界的光影,却又巧妙地营造出一种朦胧之美
铺陈着厚软的羔羊皮褥,毛色洁白如雪,边缘处,以同色系丝线精心绣制着简洁的几何纹路,针法细密,不见丝毫凌乱。
淡墨勾勒出几竿修竹,竹叶疏密有致,仿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为车内增添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清幽之气。
车厢内,还摆放着一个小巧的沉香木几案,木质纹理细腻,散发着淡淡的沉香气息,凝神静气间,仿佛能感受到岁月沉淀的韵味。
几案置有一套汝窑茶具,天青色的瓷身,开片如冰裂,优雅而别致。
作为许昌郑氏,百年的底蕴让这些东西显得稀疏平常,这不过是这个可怕的家族的冰山一角。
车内男子垂眸,看着手中的玉牍,眼底晦涩不明。
只见他细细摸索着手中的凹陷,那手仿若古玉铸就,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修长的手指,像是春日里新抽的嫩笋,连指尖透着淡淡的粉意。
腕骨突起,泛着淡淡的粉色。
半响,突然轻笑:“这位王姬,可真是个妙人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许昌郑氏的长公子,在昭华台有着玉郎美称的郑二郑贺。原先上头还有个哥哥,可惜先天不足,倒是早早的去了。改朝换代之后,他的大伯也就是如今的郑氏家主,越发的低调,几乎要跌落出四姓三氏。许昌郑氏的历史,可是比当今的王室还要悠久,几乎都可以追溯到前朝天齐开国。待到燕周,也是下了一盘好棋,在新的朝代混的如鱼得水。可惜消沉了一段时期,现如今,其郑氏七娘在宫中虽不是王后,但也是个夫人,好歹也没辱没家族荣光。
童儿不解地看着郑贺道:“大兄,伯伯不是嘱咐过了只要接到人不就可以了吗?”
“二叔还说,您最好要提防一下桐丘蒋氏,他们如今势大,再这样下去昭华台都要成了他们的天下了。”
燕周立国,本就是在天齐的灰烬里面重生的。
王室靠的是四姓三氏,需要他们护卫王室的尊严。
四姓三氏的荣光也是取决王室。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李四打了个哈欠,听着方慈对着她絮絮叨叨。
哪怕方慈先前从未接触过皇室,但也清楚,都不是省油的灯。
看着方慈越说越激动,嗓子沙哑了拎起杯子就往喉咙里面灌,李四莫名地觉得他有点可爱。
先前她也旁敲侧击过,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收她作为徒弟。
李四现在还记得,他那在夕阳下蒙上金光的眸子,真诚道:“我没有过去,没有将来。”
“我曾问过师门,我是谁,有无家人。”
“师尊曾为我龟卜,东有戾鸢,雾霭壅途。”
“也就是说,你,会是我的答案。”
望着他纯净的不染尘埃的眸子,李四重生心中的戾气消散些许,郑重的俯首一拜道:“师尊。”
思绪拉回来,李四直到从她走出这一步起,她会再次走向她的命运里面。
她放松下来,靠在师尊的肩上,在他的耳边轻轻吐气道:“师尊,答应我一件事情 。”
“你说。”方慈看着不着调,可是他一向不会不答应她。
李鸢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方慈,一字一句郑重道:“师尊,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允许背叛我。你觉得我陌生也好,可怕也罢,有些事情你看不明白。”
方慈不语。
李鸢甚至想要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果然,还是不可能的......
他伸出大手,像小时候一样,用力揉乱了李四的发髻,笑道:“那是自然。为师不相信徒弟简直天理不容。”
古朴的道观里面,少女和仙人定下了一生的承诺。
仙家的寿命很长,承诺也会很长。
长到.......
连许诺的对象都不在了的时候,还会有人记得一切.....
包括院中古木的苦香,一同埋葬在无边的孤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