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微微把头撇过一边,零散的发丝搭在衣领上,懒懒的垂着,蜿蜒曲折。
一折苍白脆弱的颈脖折射着微弱的光线浮露在李四的眼前,在昏暗的光线里面显得格外的显眼。
有的时候,黑与白的界限可能不是十分的清晰,如玉般温润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幽光,顺着肌肉的曲线一路蔓延至衣襟之下,再不见踪影。
“呵,沈大人是知道自己没活了路了向本公主自荐?”李四声调惯是尾音带着上扬,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许是李四的视线太过露骨,顺着一点肌肤就直直往衣服里面钻。
沈自明素来气性极大,为了时不时的恶心一下他,李四动不动就欺负人家未经世事,吊儿郎当地张口调戏他。
以往,沈自明定然会急忙拢起衣服,在正襟危坐地反击几句李四,痛击她思想龌龊。
可是,现如今,他只是面色惨白的坐在原地,一脸惨白直和身上的素服堪堪相比。
老人说要想俏,一身孝。
牢里的素服也是算得上一身白,沈自明时隔多年早就比当初清减了几分,衣带系在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
颇有几分良家小白花的味道,现在立刻去演小寡妇上坟简直毫无违和感。
两人相隔围栏,默默无言。
沈自明知道一切,可是他还是过不了心里面的那道坎。
所有人都知道,可就是因为所有人知道,这才显得格外的滑稽可笑。
李四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但是……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她苦笑道:“……你们所有人都怀疑是我,可是人人都这样说,说的我自己都快相信了……”
旁人都说,这是嘉兴公主故意坑害贤良,安排人做的局。
嘉兴公主和沈大人不和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闻,几乎闹到人尽可知的地步。
也是,一个向来恶名在外的公主,能做出些什么好事来,只怕是连同所有人都认为此事是她出的手。
李四知道再怎么辩解也是徒劳,索性就闭上了嘴不做一言。
忽的,那白影出声,声音几乎低沉到微不可闻:“……不,我知……”
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我知。
他枕着冰冷的石墙,眺望着远处的灯把,心中却比那石墙冰冷万分。
火焰突突跳跃着,灯把外不知什么时候围绕了几只小虫子,它们渺小的在灯火面前宛若几个小黑点,为了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他自问问心无愧,寒窗苦读十余载,读得了圣贤书,却做不了不问窗边事。
他和昭华台里众人不同的出身使得他在之中鹤立鸡群。
众人早就沉醉在昭华台的软香温玉当中,醉倒在钱财美色的堆叠当中,忽视了王朝之下的岌岌可危。
他一路走来,眼闭的了,可是耳却不能不听。
圣贤书教他明理通达,教他心怀苍生,教他心生怜悯。
可是却从来都没有教过他如何去做,如何能够管得了这窗外事,如何捂住耳朵听不得这天下苍生的悠悠众口。
李四冷眼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心中万分感慨。
人为了心中的一条道不断走向末路,堵上了自己的一切,拼上了自己的所有,可是末了抵不上那一句“小民状告沈大人沈安平!”
天日昭昭,皓月郎朗。
和沈自明针锋相对了快大半辈子,李四居然会对一个称得上政敌的人心生怜悯。
她懂他一半,所以心痛一半。
共情是世上最无解的东西。
他向着百姓,他的百姓背叛了他。
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他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地上,身子一颤一颤的任凭冰冷的发丝躺在地上,四处蔓延。
没人出声,没人想出声。
李四伸出手,又缩了回去,只能感受到冰冷的珠翠。
两人彼此沉默着,只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在静谧上牢内回响着。
他们都是异类,装的太久了,久到自己都以为成为了世人眼里的“正常人。”
心头的思绪纷乱如麻,李四这么多年第一次不带有恶意的语言,对沈自明张口:“……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她对君子心中有愧。
君子朗然一笑:“苍生。”
纵是万般人不解,吾依然心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