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搅了玉清观的清净,却无法阻止香客们步履匆忙。
观内袅袅焚香,山中水雾缭绕,如梦如幻,似世间幽境。
暴雨中,一个人影大步走来,穿过拱桥,奔向观前。
虽然有雨伞遮挡着,雨势太大,燕辰的衣服下摆很快湿透,玉清观飘着的香火的味道,借着雨汽弥漫开来。
他的心情沉重,带着苦涩,一手摁住银刀,一手捏紧伞柄,官家这次一来为祈雨,二来为即将开打的西夏拓边祈福。
一旦跟西夏开打,就是不死不休。
前提依然是军费,封桩库已经积攒了六千万贯,但是这只够西北三路军一年的军费,若不能速战速决,只会陷入困境。
除非后续能拿出更多军费,军费只能从老百姓身上刮出来。
新党跟旧党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新党为了自己的政治资本,唆使官家北伐,恢复熙丰变法。
官家也知道新党三巨头之间内斗,将自己的利益和退路都安排妥帖了,才难得一致的站到一起。
蔡元度在西夏边境派遣了间谍,进行一系列引起冲突的活动。
章相明面上激进,熙河等西北边州四路,都是他的人。
曾相就中和平静很多了,可是暗地里也插了不少人在西北军。
去年冬,发霉军粮案和贪污军饷白银三十万两,被按在一个小将头上,真是见了鬼。
燕辰生的高大强壮,一身常服,刚走到大殿前,正要往里走,却迎头碰见苗授,神色阴暗,被拦住。
苗授叹口气道:“陛下上香参拜,观主在里面陪同。”
燕辰蹙眉道:“这都小半个时辰了,有这么多话要说吗?”
苗授沉默片刻,低声道:“昔年宋夏永乐城之战,数万宋军、十数万民夫丧命。陛下若要重启宋夏之战,不得不有个天命之说。”
燕辰怎能不知那场大屠杀,大宋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凄惨败绩,高梁河之战、澶渊之战、三川口和好水之战,都无法与之相比较。
先帝因此事,沉疴数年,久久不能释怀,酿成大病,英年早逝。
官家九岁在先帝灵柩前继位,高太后摄政,司马相公一度提议要把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西夏土地还给西夏,官家多年隐忍。
先帝使用过的一张破旧书桌,官家都舍不得扔,而高太后摄政下的朝廷,却废弃先帝一手创建的新法,说那是害民之法,否定先帝一生功绩,父控毒唯的年幼天子怎能不恨。
殿外电闪雷鸣,大雨倾泻而下,两人站在殿前,犹如两尊雨夜杀神。
苗授看着漫天大雨,转而开口道:“燕驰怎么突然来玉清观?”
燕辰很无语,他家三弟自从成亲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到下值就往春明坊跑,片刻都不耽搁。
上次聚一起喝酒,还是燕辰归来的宴席上。一到休沐,就拉着他家娘子逛大相国寺、近郊跑马。
多少年了,不成亲,拒绝多少人家,就得罪多少。一成亲,两口子整的跟连体婴儿似的。
燕辰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回道:“臭小子,八成是带着他娘子来避暑,他现在就这点出息。”
苗授毕竟年长很多,年龄比燕逢臣还略长几岁,笑了笑,孩子长大了,半点不由父兄。
天边一道道长龙似的闪电,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堤。
来来往往的马车,在山脚下排成长队,溅起的泥点子,惹来不少摩擦怒骂。
一众香客,手持油纸伞,拎着盖着油纸的竹篮,迈步登上阶梯。
从牛马车上下来几个勋贵富户,后面跟着的女使婆子们,皆头戴青色箬笠,身披绿色蓑衣。
再后面均是几个粗壮汉子,箬笠蓑衣掩饰着,但是看身形和步伐,都是练家子,富贵人家的女眷出门,雇佣近卫,实属见怪不怪。
“这么大的雨天,香客怎么这么多。”一路过的道童跟另一个小道童说着。
“咳,还不是咱们玉清观许愿灵验,这一许、一还,人就更多了。”另一小童回道,但是伸着脖子往山脚下一看,乌泱乌泱的全是往观内涌入的蓑衣身影,分不清男女,往后退了两步,省的大雨沾湿道袍。
“就是晴天,也没这么多香客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小道童呐呐自言自语:“不过,香客多了也好,月底,观主给咱们加餐。”
燕辰耳力很好,听着他俩的话语,往前跨出一步,看了眼阶梯上,正在缓慢往上涌的人群。
正值一道闪电劈在当头,照得整个大地亮堂,那人群中,蓑衣之下偶然露出的刀光,更是晃得燕辰心头猛跳,那不是普通香客,不及多想,猛然大声疾呼:“来人!护驾!有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