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词,一个停顿。
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忽视掉眼前明彧过于出色的偶像剧外表,仅凭者简简单单一句话,他简直就是个胡同里人字拖大裤衩不耐烦被打扰的大爷形象。
甚至连声线都变了。
陈净仪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找人。”
一声不耐烦的“啧”。
他道:“你谁啊?”
市井小民的不屑从话里行间短短几个字就蹦了出来。
陈净仪:“我姓周。”
舞台提示上写了四个字,喜形于色。
明彧做到了。
他一拍大腿,又突觉动作唐突,尴尬的挠挠头,声线突然拔高:“你看,来的不是?”
眉飞色舞,手上小动作不停,冲贺小满喊道:“周家的人来了!”
“四凤!”徐思诚接下话。
可刚开口,他就被贺小满戳了戳胳膊,皱起脸蛋告诉他抢词了。
抢了两句呢。
可明彧并不在意,他直接顺来继续。
“您可别见笑我,”消瘦的脸上浮现笑容,分明是强迫挤出,逼出来几条纹路,他搓搓双手,谄媚道:“我们这儿,穷地方。”
“这地方真不好找。外边有一片水,很好的。”周冲说。
“不,二少爷,你替我谢谢太太,我们好好过日子。拿回去吧。”四凤说。
“别尽说话,你先跟二少爷倒一碗茶。我就回来。”鲁贵说。
不知不觉,居然对完了一页戏。
明彧的声音与表演似乎有魔力,勾着人不住往里探,越沉浸于他所创造的情境中,也就越能融入自己角色的表现里。
戏毕,意犹未尽。
贺小满和徐思诚对视一眼,共同都有些不舍。
明彧微微一笑,仿佛还带了些真诚。
“勤加练习,记住每次入戏的感觉,才能逐渐摆脱自行车的辅助轮。”
明彧这人,好像只有在谈论戏剧相关时,才会有温度。
真奇怪,陈净仪想。
开了个好头,接下来的读本进行的十分顺利。
贺小满和徐思诚意外地极其顺畅,该娇憨娇憨,该直爽直爽,戏剧反应很好。
或许,这并不意外。
当中,明彧代了鲁贵与鲁大海两个角色。
该卑鄙卑鄙,该正直正直,一段一人分饰两角的转换,简直是天衣无缝。
一切都相当顺利。
直到繁漪分别与周朴园和周萍的戏时,卡了壳。
别问。
当事人唐潮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陈净仪,一失足成千古恨。”
中场休息时,唐潮喝一大口冰水,语带幽怨说道。
“彼此彼此。”陈净仪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和他碰了个杯。
“起码演戏是你自愿的,而我是被白本诚通知后,才知道你帮我找了个钢琴弹唱的活儿。”
陈净仪看着他,“所以相较之下,我更惨一些。”
“你头上的伤好点儿了吗?”
“别转移话题,唐潮!”
“那你胳膊上的伤好点儿了吗?”
陈净仪捂住耳朵,怒气冲冲瞪着唐潮:“我根本不会唱歌!更别提弹钢琴了!这根本就——”
“我见过你唱歌,我也见过你弹钢琴,陈净仪。”唐潮仰起头,墨一般的头发从肩头滑下来,“不是Canzone那一次。我见过你认真弹唱的样子,陈净仪。”
不可能。
陈净仪的第一个想法是绝对不可能。
她明明只在那时候弹过一次,因为都是……
不可能。
唐潮不可能见过那时候的她。
“那个时候你怎么会——”
“净姐净姐!”
陈净仪的问句还没说完,她急切地话语就被闯来的徐思诚截了胡。
“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唐,我……是小黎老师有任务!”
徐思诚郑重其事,生怕‘唐潮’误解了他来找‘陈净仪’的来意。
不好不好,下次一定要小心。
注意避嫌,徐思诚想。
几句后,唐潮回了座位。
陈净仪探头,问他什么事。
“噢,小黎老师让我们去教务处拿一下学籍表,报名用。”唐潮向后靠着椅子,长发坠在肩头,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
“你不去?”她佯装若无其事,咬了下唇。
中考证件照统一拍照那天,陈净仪正高烧卧床第四日,脸色黄黑,面颊浮肿,眼皮颤颤巍巍睁不开。
但凡少女,总想在他面前永远鲜艳漂亮。
他侧过脸,门前阳光晒在奶霜一般的皮肤上,“我太懒了,你去吧,顺便把我也拿回来啊。”
眨眨眼,陈净仪无意识的浮上笑容,嘴上还是要硬,“你不运动,我很容易长肉的。”
“知道了知道了。”唐潮点头,乖乖受教。
刚起身想走,她又想起未寻出的答案,转身回头。
“怎么了,不会隔空因为我原图未P的证件照坠入爱河啦?”唐潮笑嘻嘻的问。
“唐潮,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去了王家村,无论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我的,我的现状是,什么钢琴什么音乐,我都忘完了。”陈净仪一字一句说道。
“忘得一干二净。”
她很认真。
于是,他又想起那时坐在简陋的教室里雪肤乌发的少女,未褪去的婴儿肥衬着一双明亮双眼,指尖跳过琴键时脸上幸福的笑容。
认真,温柔,美丽。
“一个音符都记不得?”
“全忘了。”
“那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