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的伤口愈合得比预期要快,但心中的焦虑却比以往更甚。她在排演期的黄昏支开跟着她的保镖,借口检修电路潜入剧院桁架层。
舞台正上方,是一条直穿过整个舞台的威亚轨道。
此时排演刚刚结束,大部分参与者已经收起东西离开。周寅掏出准备好的白色高纤陶瓷刀,准备尝试切割威亚主缆。做贼心虚的感觉让她手心微微出汗。
她正要动手,下方突然响起的脚步声让刀锋一顿。
许望舒仍在舞台上,夕阳透过穹顶,刻刀一般在他绷直的脚背上切割出钢架结构的影子,和他手腕上的瘀痕七分相似。
她的视线落回手中的刀上的锯齿,犹豫片刻后选择先去切割东南角的备用缆绳。
或许她返回的时候,许望舒已经离开。
东南角上她用刀锋轻易将纤维表层刺断,露出其中的三股芯材。就是这三股高密度的芯材,可以支持起超过几百千克的拉力,高精刀即使带着锯齿,也需要她用力才能割断。
"东南角有动静!"
或许是发出了太多声响,保安的通讯脚步声响起,她匆忙溜回到主舞台。
许望舒居然还在。
他在独自加练旋转。起跳轻盈优雅,起先是像水鸟的翅膀吻过水面,后是像黑暗中的人肆意拥抱光明。
伊卡洛斯愈飞愈胆大,愈飞愈高兴,面前是广阔的天空,心里跃跃欲试,于是抛弃了引路人,直向高空飞去。*
周寅手中的刀缓缓的隔开一股纤维,尘埃在月色里落下,像细碎的雪,又像是不能承受生命之轻。
任何人都没有使命。*她默默地想。
"是谁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保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道手电的光照过去,她慌忙收起刀具,仓皇而逃。
黑暗中,她不敢再打开手电,脚下一空,随即脚腕刺痛。
一根生锈的桁架钢刺划伤她的脚踝。她咬紧牙关,生怕痛呼声会引来安保。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离开,一路跑到剧院外。
深秋的晚上,马路上的车流来往,街上的行人寥寥。
冷风中她额头上的汗未干,心脏在胸口里从未剧烈的跳动。
随即她的喉咙开始粘稠,胸口像被人狠狠压迫,逼着她开始无尽的咳。
完蛋了。
好死不死她犯哮喘啊。
周寅靠在马路边的墙上,因缺氧她大口喘息着,颤抖着手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着气雾剂的小瓶。
周寅感觉自己咳得眼前发黑。
她不会又要下线了吧。
"周晏。"
有人在叫她,她分辨了很久,直到对方强制把她抓住自己脖子的手掰开。
"周晏。"对方再次说话的时候有点急了,"你还好吗?"
她努力眨眼睛,拂去那些积攒在眼里的泪水,去看穿着风衣的男人的脸。
是许望舒,他正在蹙眉关切地看着她。
事实上,他从剧院外出来时,就看到背影像周晏的女人倚在墙角,他犹豫了一下上前查看,却看到她发病的场景。
周寅头皮发麻,期望自己身体赶紧晕过去比较好。但是她现在脖子像吃了铅球噎住了,她只好伸手攥住许望舒的手臂,从喉咙眼挤出"哮喘"两个字。
许望舒听到后点点头,他安慰周寅:"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今晚周酉派了人来接他,司机即刻就到。
许望舒把周寅扶上车时,她弓起的脊椎恰好嵌入他臂弯弧度,他看到她丝绸衬衫下里脖子上的淡淡伤疤。
"请去最近的医院急诊,越快越好。" 许望舒对司机说道。
"可..."司机还想说什么。周酉吩咐了不能带许望舒去任何其他地方。
"他是周酉的妹妹。"许望舒补充。
周寅此时已经浑身发麻,黑暗蚕食她的视网膜边缘,哄咙里有碎玻璃。
许望舒皱着眉头问她:"要我叫周酉吗?"
周寅差点背过气。
别搞啊,她搞不好要去吸氧,周酉来了直接能把她的管拔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摇头。却感觉自己失明了,只剩眼泪糊了一脸。
许望舒愣了愣,他默默擦掉周寅的眼泪,发觉她在抽搐。
他心里一沉,还是给周酉发了个消息。
周寅找回意识的时候发现她蜷缩在医院的病床上。
雾化面罩在她的脸上,汗水已经湿透她的衣背。
一旁许望舒将一杯水放在床头,看到她醒了,便问关切地她:"感觉有没有好一点?"他顿了顿,"医生说差一点就要进ICU。"
周寅茫然的点头,说不出话。
雾气朦胧了她的视野,她看见这个总是低垂眉眼的男人正在专注凝视着她手上的输液针。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上的输液点滴,而后是先前脚腕上被钢架刺伤的伤口。
伤口已经被纱布包起来了。
周寅一愣,内心疯狂警铃大作。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被角,将被子拉过膝盖,生怕许望舒的目光停留在她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