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酉的愤怒其实是失控的投射,而他常常故意示弱、甚至挑衅来引导情绪。
会被伤害,也会更多地获得补偿。
他攒紧手指。
周晏在用同样的方式自我凌迟。甚至比他更清醒,比他更刻意。
这样的周晏,让他隐隐觉着不安。
他害怕她不再因疼痛而动容,害怕她用赢的方式杀死她自己。
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之前对周晏摆出脆弱姿态是对的吗?
他本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抓住她。但现在,他怀疑自己是否在用这种方式逼迫她。
*
从吸烟室里出来时,周酉抬手遣散了门口的安保。
许望舒目光在周晏新补过口红的唇角停了一秒,眼睫颤了颤,又落在周酉走路有点瘸的姿势上。
他们两人都面无表情,看不出谈了什么。
随后周晏忽然侧身,在走廊里轻轻搭上周酉的肩,凑近他耳边低语。
旁人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但许望舒清晰地看见,周酉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她继而转身离开。而周酉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滴水,却又沉默如石。
直到他们坐上车,周酉都一言未发。
*
车内。
车速压着限速线。周酉倚着座椅,肩背舒展,揉了揉自己的小腿,低声开口问许望舒:"你觉着她疯了吗?"
许望舒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你觉着呢。" 他把问题抛回去,转头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修长的指节虚扣在膝盖上。
周酉冷笑一声,"她从小就这样。"
他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
"十二岁那年,爸随口夸了别人家女儿钢琴弹得好,她把自己锁在琴房三天,弹同一首曲子弹到手指发肿出血。"
许望舒转头看向他。
他没有接话,只是从西装内摸出烟盒,抽了一支给周酉。
——他不抽烟,这是为周酉准备的。
周酉没接。
车子安静而快速地开过跨海大桥,两侧露出平静的黑色海面。
"别查了。" 一片寂静里,周酉开口。
许望舒手指一颤。
他转过头去,盯着一闪而过的海上的点点灯塔,橘色的昏暗灯光洒下,世界像怀旧的胶片。
"查什么。"他语气平静地问。
"你少他妈装傻!" 周酉一把扯开领带,脖颈上血管暴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干什么?"
许望舒缓缓回过头来。
"哦。"他笑了一下,"原来你们都知道啊。"
周酉压低声音:"我最后说一次," 他的每个字都用力地像是用刀刻的,"别查了,否则你会后悔。"
许望舒歪歪头,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他露出一个极淡的,近乎愉悦的笑。
"周酉,"他问,"你在怕什么?"
周酉突然抬手,用拇指和食指牢牢钳住他的下巴。
"你这种眼神……"周酉嗓音沙哑,"跟周晏看我时一模一样。"
许望舒任由他手上施力,眼底平静不动,"你看错了。"
窗外灯光掠过他眉眼,将流畅的轮廓染上一层诡异的彩。
周酉眯着眼睛松开了手,随后对司机命令道:"去医院。"
*
吸烟室外。
空气里里混杂了周晏的香水味,顾淮关上门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心里没有惊讶或者担忧,而是带了一丝兴奋。
那种兴奋如同春夜里雨后潮湿土壤里的笋根,在他心里无声地快速生长着。
她的眼睛里有斗兽场里困兽一般的绝望,那样的周晏,和他记忆中的少女完全重合。
周晏离场时,从他身边走过。他弯下腰来,小心地将什么抓紧手心。
是周晏掉落的耳环。
他随后望向她单薄的背影。
"晏晏。"他追出来。
夜风骤起,周晏转过身来。
她低着头,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细密阴影,卷好的细柔的发,绘出她身侧自由自在的风。
夜风里有一丝冷,顾淮向前一步,脱了外套给周晏披上。
他猜测是因为周五会上的事情,打算温和劝她:"别气了,至少可以先争取几个董事的支持吧?你毕竟是周家人。"
他面上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低声补了一句:"暴力不一定是最优解。"
她是可以更从容的。权力可以按规则继承,站对队伍就拿到了。
周晏低声道,"从你的视角看大概是的,甚至你可能觉着只是家族内斗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淮给她整理头发的手一顿。
"可能你会觉着我这样和他聊不够聪明,也很情绪化。"
她抬眼看向顾淮,声音沾了三分料峭春寒:"我只是想不出来其他更好的办法了。我也不想当疯子,可是我不当疯子,我就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顾淮轻轻嗯了一声,他随后安慰一般,轻轻拿出口袋里的耳环,小心帮她戴上。
他们靠的极近,她感觉他温热指尖碰到了她的耳垂。
*
周氏集团。
周寅来到工位的时候,Sherry本来正在联络记者通稿,见她却一把把她拉过去。
"看看这个!"
周寅以为是什么媒体通稿,却看见是某个港城娱乐版的截图。
截图上,赫然是她在晚宴后,和顾淮在院内说话时的照片!
「大陆周氏财阀惊现"港产恶女"!周晏生母系港姐杀人犯许伊」
还有一张图是她冷冷把手搭在周酉肩上——
「慈善夜周氏兄妹上演TVB《溏心风暴》现场直播,兄妹互殴疑为生母复仇?」
「破案了! 兄妹互殴是 #豪门非物质文化遗产!」
她愣了一下,"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