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去医院。"
三米外,顾淮站在路灯下。
他的轮廓精致,可他脸像被电视信号干扰。
"我回家,"周晏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她没意识到自己声音的干哑。
"那我送你。"
顾淮走近,才瞪着周寅手里的炒粉,又好笑又生气地抓住她的肩膀:"你倒是吃上夜宵了?"
周寅被他扶着走得颠三倒四,回到警局他的车旁。
"我就吃。"她抬腿迈进车里时还不忘重复。
顾淮把她塞进副驾驶,让她输导航。
她输入地址的指尖抖得厉害,按了两次才识别。
"你自己住?" 顾淮扫了一眼周寅输的地址,是市中心繁华地的公寓。
这个地方他有印象,是他某个亲戚家十多年前开发的地产项目。那地段好、夜景漂亮,平层精巧但大户型不多,住客很多是模特网红小明星。
周寅点点头。
"A座吗?"他依稀记得A座有房型是两户打通的,面积能稍大一些。
周寅摇摇头,模糊地说了一声"B座"。
见到顾淮意有所思地盯着她,周寅补充了一句,"送我到大堂就行。"
她自己系了安全带,在顾淮的授意准许下调了座椅。这座椅很宽,常坐的人比她高,弯腰调整时看到侧边架上有只口红。
周寅没说什么,闭眼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顾淮拨电话的手。
顾淮见她睡着,帮她打开座椅加热。他的手指在空调按键上停顿了一秒,香氛系统被调到最大档。
车里弥漫着炒菜的味道,让他狠狠皱了下眉。
之后他直接拨了一个电话,对那头毫不客气:"借你卡用用。"
车到时,大堂门口物业经理已经在等。
"电梯已经授权了。"经理低声说,递上门禁卡。
顾淮随意点头,抱了周寅下车。
她一路挣扎,却被顾淮小声哄回去,他在门口想用指纹解锁,但她在混沌中两手仍然紧握,顾淮试着掰开她手指,却掰不开。
一只手是炒粉盒子,另一只手他只看到金属棱角,像是一个U盘。
"攥这么紧……是怕我抢吗?"他笑了起来,用她的面部识别解锁了她的门。
*
公寓内。
周寅感觉自己额头暖烘烘毛茸茸的,又像有人开摩托车。
是饼干。
她反应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躺在沙发,背上有汗。
似乎烧退了点,大脑有种清爽感。她转过头,视线可及的茶几上放着退烧贴和那瓶依云矿泉水,还有一盒炒粉。
下意识,她又摸向口袋。
——纸条还在,而她的右手紧紧握着U盘。
她狠狠松了一口气。
"想吐。" 她赶紧假装呕吐走向卫生间,又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反锁门后,立刻拍照撕碎纸条扔进马桶。又洗了把脸,走出卫生间时仍感觉腿酸。
顾淮仍坐在客厅里。
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翻开的相册,就是托陈叔寄来的那一箱——见她看过来,他举着相册笑了一下:"高中的相册,没想到你还留着。"
"这张是在校庆?"他指尖点在某张照片上。
抓拍的照片上,年少的周晏站在礼堂边缘上,望着头顶的凤凰花。
照片里还有另一个男生。他站在逆光处,侧脸被树影切割得锋利而苍白,下巴上有道浅疤,正低头和她说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见他又要聊过去,周寅立刻警戒地切换了话题。
顾淮没有立刻回她,而是慢悠悠向后一靠,看着挺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笑起来有个小犬齿。
"找我表弟给授权的。你这栋还有房在出售呢,你说——"
"我下个月就搬走。"周寅立刻说。
她决定明天就去投诉物业。
顾淮笑起来:"巧了,那我认识搬家公司,介绍给你打八折。“
“不用。"周寅梗着脖子道,“我有固定合作的。"
"那至少让我你找个阿姨,明天给你收拾收拾。你看看..."他看着沙发上零碎的衣服。
"我有。"周寅打断,"春节她家里有事,我给她放假了。这衣服是我整理出来打算捐的。"
顾淮看了她一会,最后耸耸肩,伸手用指节碰了碰她面前的外卖盒:"都凉了,吃了不会拉肚子吧?"
周寅并不饿,烦躁地打开盒子夹了一筷子冷掉的炒粉,嚼了两下才察觉舌尖彻底尝不出味道。
辣吗?咸吗?
她不知道,只是机械地咀嚼着。
吞咽时食管被刮擦的痛感无比清晰,像在确认自己还活着。
*
警察局。
许望舒被警方带出来时和周晏擦肩而过,他假装看警局墙上的时钟,实则观察走廊上周晏的状态。
晚上九点半,她脸色烧的不正常。
一个女警官带他走至屋里,检查了一眼他的材料,眼神中微有不屑,给他解了手铐,又还给他手机。
"笔录签字。"
许望舒接过警官递来的手机,用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下。
没有新消息。
他的目光落回桌子上的「医疗证明」上。最后他冷笑一声,把医疗证明推回去。签字时,笔划破纸张,笔画不再工整,而是像胡乱的线。
周酉还是插手了。
他直直往外走,任由冬日冷风灌进单薄的病号服。门口路灯下有人影晃动,对街药店门内站着一男一女。
而张铭正站在阴影里。
许望舒观察着微妙的场景,顺手在街边买热饮,却看见另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正悄悄靠近路灯下的张铭。
还有第三伙人?他们在干什么?张铭跟踪周晏,却不知道自己也被跟?
许望舒眼神微沉,却不敢直接上前。他假装走向药店,同时按下快捷拨号给周酉。
"喂?" 他对着无人接听的电话假装低语,目光却锁定了那个尾随张铭的墨镜男。
男人看起来想找机会做什么。甚至某个角度,许望舒看到他口袋里银光一闪。
许望舒思考了一下,「踉跄」着撞上去。
"抱歉。"
热饮料泼了对方一身,墨镜男咒骂着推开他。
推开的时候牵扯伤口触痛神经,在男人骂骂咧咧的离开后他收敛了表情。
之后他一直站在路边,直到看到张铭慌张出来。又等了许久,在冷风里指节冰凉,才看到周晏。
她踉跄着拎着一盒外卖盒走出来,脸色在路灯下苍白。
他低下头,手指紧紧地握住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最后缓缓松开。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周酉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回来。】
*
------------慎看!这里有周酉------------
许望舒回到公寓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将近一天未合眼,他眼眶疼痛极了。
可他看到自在倚在自己沙发上的身影,还是下意识退了一步。
周酉。
他的衬衣领口敞开一颗扣子,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什么。
许望舒走近才看清。
是一台摄像设备,上面是周晏上次用口红画的哭脸。
他用拇指漫不经心抹开口红,变成一团猩红色污渍,才指尖弹了弹摄像头:"哭得挺丑。"
许望舒觉着胃里像是有蚂蚁啃噬,下意识转了一下手腕,想起自己的药还没吃。
他看过录像了没有?
"是你在警察局做了医疗取保?" 许望舒生生转了话题,径直走向岛台,用未受伤的手从架子上拿了杯子。
周酉撇了他苍白的嘴唇一眼,冷笑起来,起身挽起袖子。
"我给你倒。"
水龙头被拧到最大,冷水直接冲进玻璃杯。
——大概周酉觉着水龙头里的水天生都是能喝的。
许望舒沉默接过,单手打开药盒,就着铁锈味的自来水吃完了药。
是多一颗还是少一颗?
他没仔细数,但也无所谓了。
这么想着,胃里的绞痛却更尖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