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开智,有悖天道。
妖兽一旦引灵,就有着比人类更好的修仙天赋,但仿佛是为中和妖兽的强大实力,与之对应的,是妖兽难以像人类一样使用阴谋诡计的头脑,它们做事大多依靠着骨子里的本能,肆意妄为,以武论道,不屑计谋。
总的来说,就是脑子不好使。
而今威慑修仙界的妖王云珥,却并不是灵狐出生。
最初他是一只普通的狐狸。
唯一不普通的是他憎恨骨血里掩不住的野兽的本能,混沌游走,在即将结束的短短流离生命的尽头,他见到一株红莲。
那是浑噩的苍白的冬天,一只皮包骨头的狐狸呜咽着,被掩埋在雪下,却偏执地朝着一个方向昂着头,那目光尽头,是卧在浅薄的冰面上的盛开得极艳的一株红莲。
红莲周边绕着一层波浪似的浅雾,随着风吹簌簌,再在那样苍白寡淡的冬,在他尚无意识的生命里,鲜活跳动得就像是一株火焰。
真美。
他呼吸得愈加缓慢,甚至可以清晰感知到心膛的跳动是以怎样的一个速度减缓,恍惚间觉得死前看着这样漂亮的一幕,也是足够满足的慰藉。
在他即将停止呼吸的最后一刻,那红莲蓦地发出一束灵光,那灵光直直奔他而来,直入眉心,然后僵硬的身躯渐渐回暖,以往混沌模糊的意识骤然清晰。
然后在渺渺人间,多了一只奔往天途的灵狐。
然后在几百年后——在现在那朵火焰却即将在云珥面前熄落,宛如神明垂陨,尾翼牵连长长的流星,划过云珥心头,携带着那几百年前的陌生窒息涌上心口。
云珥倒在地上,他们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四四方方皆是无尽黑暗,影影绰绰的灯光中,云珥看见面前巨大的黑色阵台,刻着血色鎏金的纹路法阵,而他是第一环。
其他的修仙者还没有醒来,躺在各自的阵角,手腕骨处皆钉入一枚长长的黑色骨钉,就这样被钉在地上,等待着被抽取血液灵力乃至一切都化为阵法的养料。
阵台中间贯穿着高大的柱子,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铭文锁链,正中心的地方——是时不念。
他被锁链囚禁挂在那,赤.裸着,脖颈间的锁链太过沉重,他的头低垂着看不清神色,四肢都被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殷红的血液仿佛没有止境地留着,顺着时不念过于苍白的皮肤蜿蜒,汇入低端的凹槽,描摹出纹路。
那血仿佛微微闪烁着金光,无与伦比的灵气以时不念为中心四散,带着血腥的微甜,红色与极致的白两色交织,完美的躯体,让中心的沉睡般的男人仿佛堕神。
祭祀邪神者,取莲体为引,抽取全身血液,洗沐恶秽,复而引归,抽离筋骨,去除凡根,以银针浸入婴孩心头血,浸泡百天,以此针刺入莲体眼孔,以待邪瞳……
莲体将死,而邪神重归之时!
城主的脸上遍布这黑色斑纹,站在阵法下,声音在死寂的黑暗里尤为清晰,声线带着偏执的狂热:“成了,成了,终于啊……复活邪神……该死的修真者……”
他装若癫狂,仿佛在庆祝这场无人知晓的邪神祭礼,周围全是眼睛幽绿的小魔物,不过人小腿高,咧着猩红的牙床发出嘻嘻的笑声,这些,想来就是这城中历来失踪的婴孩!
没想到居然被阴了,云珥咽下心头的翻涌血气,封灵窍传来阵阵疼痛,他全身使不上劲,他探测过城主是人类,却没想到他像魔祟投诚,是他献祭了百姓的生命,恰好合了魔祟的计划。
云珥万分确定自己已经足够谨慎,只是不知为何,他明明未察觉到中毒的迹象,可刚刚在宴席之上,眉心突然有种脑浆被搅碎的盹痛,他瞬间就失去了知觉,这种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住嘴!”
还有人?!
云珥控制呼吸,现下局势不利,忍着断尾的剧痛,手里攥着那抹生生抽出来为他调动的灵力,如今别无他法,只能耐着等待时机。
城主旁边站着的人动了起来,全身被笼罩在黑色中,看不清身形,走动之间,像是从背景板里扣出来的一块布,云珥记得他,是出了名的残忍的魔祟断刀,一直在修仙者追杀名录前榜。
“大业未成”断刀的声音像是声带在粗糙的沙粒上摩挲而过,粗糙沙哑。“还待谨慎。我有预感,这次,邪神一点可以重临世间……”
“说来还多亏了你的药”城主身上的皮囊脱落,在短短的时间里堕落成魔,破裂发皱的皮囊包裹着伸展开的身躯,声音也慢慢年轻:“不知到底是什么药,居然能把狐主这种强大的灵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倒。”
断刀一声嗤笑,黏腻的眼神落在云珥身上,神神叨叨的道:“都是邪神的指引……等待邪神复活,这狐狸皮倒适合扒下来献给邪神……”
不知道他们昏了多久,云珥只感觉闭合的眼皮上也灼烧般映出血红,他微微睁眼,发现自无穷无止的黑暗边缘向外延伸出一抹血月。
他知道这是哪里了。
神堕之地,万恶之都,这是传说中的神墓深渊,也是魔祟占据的地方,暗不见天日,被恶力侵扰,奔走着穷凶极恶之徒,是世间最为肮脏的地方。
随着血月的出现,断刀有了动作,他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台阶,而随着他的交不了落下的踏踏声,祭台周围恍然多了好多强大的邪恶气息,云珥的心脏不期然加速,这里起码积聚了大半的魔祟,哪怕是他的全盛时期,也不敢保证能在魔祟的地盘上被这么多东西围攻还全身而退。
周遭仍然是安静的,但是空气丝毫变得粘稠起来,那种肃穆的,狂热的绝对寂静,简直能把正常人逼疯。
断刀走到中央的天柱面前,他脱下了笼罩在身上的黑袍,露出地下虬龙扎实的肌肉和乱发,背后一弯剔骨刀。
祭台前方,缓缓出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依旧是看不清身形,断刀狂妄的姿态收敛,对着那人行礼,恭敬唤了一声祭司。
祭司点头,血月不可阻挡地升起,在第一抹暗红色的月光上升,倾泻在柱子上时不念半身的时候,断刀动了!
噫嘻嘻嘻嘻——
噫——
桀桀桀
有诡异的歌声响起。
风把时不念身上一层层的锁链吹的哗啦啦作响,整个人就像是涯边一块碎石,马上就会跌落摔碎。锁链缓慢地收紧,将时不念四肢分开,紧紧绕在柱上,半点动弹不得。
断刀一个起步飞跃,横立空中,肌肉绷得紧紧的,他隔空立在时不念面前,抽出剔骨刀,祭司拿出一块泛着盈盈绿光的玉石,声音清淡,却传遍每一个角落。
“剖骨!”
剔骨刀直直顺着时不念的脊柱而下!
他一声闷哼,终于清醒了过来,背后皮肉骨髓被割开的疼痛让他本就失血过多的面色更加青白,他下意识挣了挣,扯得手腕处的锁链叮叮当当的。
断刀看他醒了,手下的动作不停,利落地抽出他的脊柱,捏着他的的下颚喂进去了一颗药。
邪神复活,莲体最好要在祭祀全程保持清醒,才能最完整地保存莲体的力量,为复活的邪神所驱使。
地下昏迷的修真者也不约而同地翻滚起来,因为体内被不断抽取的灵力痛苦惨叫,却只能徒劳被手腕处的钉子撕裂得鲜血淋漓,鲜血一道汇入阵法,沦为养料。
浑噩众般,恍置地狱,无边的粘稠黑暗,无数窥测的幽幽鬼眼,交织一场噩梦一样的场景。
或是狂欢?
随着身体最后一块骨头被剔除,时不念额头已冷汗涔涔,不可控制的神经疼痛让他软踏踏的失去支撑的肢体轻颤着,他颤抖着,像是忍着惨叫,嘴角被咬出血来。
没有人知晓,他此时内心的愉悦。
无比的新奇疼痛在脆弱的肢体上炸开,难以忍受,却又因着这份过于新鲜的感觉让时不念忍不住像品尝什么珍馐似的,细细咀嚼着这份疼痛,但是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心脏处泛起来的密密麻麻的笑意和痒意,逼得他几乎忍不住猖狂大笑,眼角猩红泛着泪花。
他嘴角含笑,虚虚的目光落在下方云珥的大致方位,愉悦地猜想,下一步他亲爱的小狐狸会做什么呢?
“注秽根”祭司轻轻的声音接踵而至。
随着话音落下,断刀抬起一桶粘稠的不明液体,那液体看起来无比灼热,还呜呜冒着热气和沸腾的气泡,就这样对着时不念后方脖颈的第一块被挖空的脊柱倾注而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