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还不能给你。”
楼清安轻松摆脱了元解音的控制,将素书重新放回锦盒里。
他对元解音突如其来的背叛毫不在意,甚至于连语气都极为包容,不叫人生出半点惶恐。
可他是元解音,视楼清安为神的元解音,一生只为楼清安而活的元解音!
而今楼清安轻松且大度地温笑道——
“你如何活,不应该被定义禁锢。以往的种种,承认也好,不接受也罢。但未来却是一纸洁白,可以任你书写。”
——可你让我怎办?我甚至于,早已感受不到终身护你是一个枷锁了……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为什么!”元解音扔下佩剑,几近崩溃,他拉扯着楼清安的衣襟,可却只对上那双清冷淡然的眼眸。
——真的是恨吗?
柳子涵看不懂,元解音眼里分明有自卑与害怕,可说出来的话却冠冕堂皇。
楼清安的衣料并不脆弱,可这一拉扯,撕碎声便响起,露出白皙的脖颈,连同惹眼的红痕细碎斑驳,不知到底红了谁的眼。
但这些都与楼清安无关,慵懒的眼眸半眯,毫不在意地语气叫元解音急得瞪圆了眼:“那你把我杀了罢,一命抵一家——虽说算起来还是柳家血赚。”
“你休想!”元解音疯魔般撕开小主人的外袍,猩红的眼中尽是那张肆无忌惮的脸,那双多情似的桃花眼美得动人,却也清冷得没有多余的情绪。
“你放过他罢。”
柳子涵思量片刻还是出声,他说不好元解音是真的疯了还是借此好行事。
若说元解音是被灭门之恨逼疯倒不如说他是被痴妄折磨疯的,但这两个人,注定不会有善果——这却是局外人早早看清的。
元解音的疯狂引来了柳家庄遗留的杀手,一番打斗中,元解音目标明确直取那锦盒里的素书。
·烟雨楼后传·
却说柳家庄主的最后一枚棋子。
影卫被柳子墨临终授命——“我知此生再赢不过他…可我不甘心——两辈人才争取到的主动…全被我……你活着…替我…报仇……”
可他到底没有动手,那时他潜伏在顾洲楼已久,周遭的楼家人早拿他当出生入死的兄弟。
最终在一次执行任务之中,一个圆脸爱笑的弟兄倒在他怀里,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源源不止,他拼着最后一口气,颤抖的手将一个柔软的大白馒头拿出,递在他手中,气若游丝却仍旧坚持着开口——“少主早就知道你是……其实我也是……但我觉得…现在这个活法…多一天,都好过过去活一年……”
泪水落在那枚还残留余温的大白馒头上,影卫竭力强忍着喉咙里的哽咽,可遏制不住的泪水让他又想起多年前那个温和的冬。
——“听说大哥只要再完成五十单就可以自由了,真好啊!”
——“可我还没想好怎么用这自由才值得。”
——“那还用想吗?肯定是要天天都有热乎乎的大白馒头才叫自由!”
——“好,自由以后,天天都可以吃白馒头。”
少年小心翼翼地拍去脏兮兮的馒头上的碎石粒,随后幸福地咬上一大口,就像手里捧的其实是热乎乎的大白馒头。
青年揉揉他的脑袋,他不说话,却偷偷将自己的那份放在少年的被窝里。
——阿奴,我一定,会叫你能天天吃上大白馒头的。
在顾洲楼,从来不缺钱的楼家一直将楼中的人当作普通百姓看待,不曾亏待过他们。
那年饥荒,米价狂涨,当地富贵人家都不得不喝清粥勉强度日——谁又知道,这饥荒究竟会持续多久?毕竟以往接连三年颗粒无收都有过,所以这是最考验人性的时候。
可顾洲楼的杀手们不安之中,迎接他们的却如楼家人一般,皆是米粥。
楼清洲甚至亲自安排楼家人前往富城买米,宁愿大家一同喝粥也不曾放弃顾洲楼的任何人——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元乾面对楼家与柳家之时选择楼家之故罢?
影卫将他背在背上,毅然选择带着他回到他最初获得“自由”的地方——顾洲楼。
若是生不能同,但愿之后可以。
影卫迎着第一缕照耀在身上的朝阳,他一身轻松地合上眼微笑,手中握着楼清安的玉簪,他孤身一人背对着顾洲楼,在雪地里走远。
“柳恬——”
影卫眼一瞪圆,迟缓地停住了脚步。半晌,疑是幻听,便又迈开步子,往前边的雪海里走。
“柳恬——我们等你——”
影卫这会确信自己不曾幻听了,因为——身后的顾洲楼上,一众兄弟双手卷成喇叭状呐喊着,见着他注意力被吸引便齐齐招手,灿烂的笑颜若春风拂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