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山林,又有何不舍?
“如此,就有劳夫人等我片刻了。”
关谦闻言心安,放下瓷杯,起身,将那大刀从壁上取下,握在手中便推开门,阔步而出。
·平阳县粮仓·
庾吏不曾多看那大刀一眼,他亦不曾接过那令牌,唯唇齿间含一抹微笑:“大人果真确定要如此?”
关谦挑眉,嘲讽般道:“他人不知我也罢,怎么林兄如今也忘了我关某人本性——莫不是在笼子里关久了忘了曾经的兽性?”
庾吏闻此言旧时本性自然也难掩,遂也不再多做官场上那套,径直从关谦腰间取了本属于荀安辰的腰牌,袖一挥,朗声道:“既有圣谕,那便请吧。”
关谦不曾看懂,也不多留意,只当眼前这人是畏惧他搁在桌上的大刀。
关谦冷笑一声,才将大刀从桌上拾起,步往粮仓,竟是要亲自参与开仓放粮!
“且慢,”庾吏伸出手拦在关谦身前,不顾关谦骤冷的目光,从容低声道,“此事与县令无关,不过下官逾权,还望县令看在昔日交情,照顾犬子贱内。”
这般似托孤的话语倒叫关谦想通其中关窍,他一时间不知当说什么。
——从来不曾想过,林兄竟是这般值得敬重之人,枉自己之前还自认不会不了解林兄为人…现在想来,当真是羞愧!
关谦自知理亏,顾不得手里的大刀,举着便抱拳道:“不曾想林兄竟是如此性情中人,知轻急缓重。是关某鲁莽了,多有得罪,还望林兄莫要挂心。”
庾吏轻摇头,缄默着与关谦对视一眼。
关谦这时才惊觉他已不年轻,那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可目光却已微朦。
“有劳关弟了。”
他亦是抱拳,全了江湖之礼,别了旧时出生入死的义弟。
关谦凝望他背过身走远,直至泪凉划过两腮,他合眼轻声道:“保重。”
庾吏不与关谦说其中的曲折,可关谦又如何不知——他怕不是想着以自身揽下私自开仓放粮的罪名,好保全此地父母官,失他一个小小庾吏,能换一个县令,何其幸运?
关谦从未觉着自己年老,经此一别,方知原来岁月确实不曾偏私任何人。
·杏林村·
“平阳县开仓放粮啦!”
此话一出,百姓顿时震惊异常。
前不久,海量楼内荀安辰失皇令耽误朝廷放粮之事早已传遍,百姓苦等无望,众生面容皆是一片凄苦之色。
待叶衹明一行三人赴京,杏林村人也不过只是期盼着后人可以无忧,却不想而今幸福突如其来翩然而至却并不姗姗来迟。
这个消息若平地惊雷,一时间竟溅起水花无数,红晕了百姓的眼眶。
许文渊关注此事良久,毕竟是读书人,闻言竟是先想起其中因果——想来能在无皇令时开仓放粮,关县令定是做出不小努力。
到底只是书生,未曾了解此事的代价,只大概猜得轻易不能承受,却不知是那等大事。
许文渊一语惊醒梦中人,百姓得了官府粮有了生存之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拜谢关县令。
一时间,平阳县竟是在饥荒中最早恢复稳定的地方,不少远道而来的流民亦被早有预料的关谦接纳,在此寻得容身之处,遂也逐渐安定下来。
杏林村迎来新气象,文恭松了口气,当日拜访关谦,而今看来,他果然不曾多此一举。
老人欣慰地看着这愈发热闹的地儿,只是下一刻,文恭似想到什么,那抹笑意淡去,面容上仍旧是波浪不惊。
——此事已过,只怕有人尚不能甘休啊。
不知怎的,文恭又想起故人潇洒拂袖,策马并驱时笑道:“关关难过关关过,事在人为!”
——好,那就看看这雪到底能不能折竹罢。
那远山似乎重新扬起笑脸,青竹抖去重雪,舒展枝叶,在期待迎接将来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