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梨噗嗤笑出声:“还是不为难这些小精怪了吧。”
目光流转间,她瞥见路边挎竹篮的老妪,碎步追上前去:“这位大娘,您可知这镇上的浮香阁怎么走?”
挎竹篮的老妪眯着眼打量二人:“小娘子问浮香阁?”
“往东过三家挂着'客似云来'牌匾的客栈,瞅见那栋门前种着合欢树的便是。”
话到此处她突然压低嗓子,“只是姑娘家白日里去,记得把衣裳裹严实喽。”
苏青梨正疑惑间,身后卖糖瓜的小贩突然插嘴:“王婆你又诓人!上回说浮香阁的胭脂好,害我被娘子揪着耳朵骂了半旬!”
檐下补鞋匠闻言嗤笑:“你懂什么?人家小夫妻定是要去挑'夜合花'的!”
苏青梨听着这些话只感觉不对劲,拽着海云澜疾走,还不忘回头说了句:“多谢指点!”
待转过街角,老妪的笑声混着市声追来:“现在的后生呦!青天白日就急着听酸曲,难怪浮香阁掌灯比寺庙烧头香还早三刻!”
......
不过眨眼功夫,翎渊已经窜进了远处的密林里,到底是飞鸟化形,在这葱郁林间,南乔竟讨不得半分便宜,远远落在身后。
待南乔气喘吁吁追至丛林中央时,眼前只剩树影婆娑,哪还有半点踪迹可循。
“跑的还挺快。”南乔叉腰大口喘着气,林间碎叶沾满了裙摆。
不远处忽然传来男女谈笑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对璧人在树下嬉戏。
那男子抬手为身旁女子拂去肩头落叶,那侧影如刀刻般熟悉,却偏偏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南乔蹙眉凝视,记忆如雾里看花,正待细想,那两人似乎被这灼灼目光惊动,回过头来。
“南...南乔?”男子面色骤变,连退数步,方才还紧握着女子的手,此刻倏地松开。
被遗忘的名字突然挣破禁制。
那女子却不慌不忙,主动勾上男人的臂弯:“姐姐,好久不见。”她眼尾描着朱砂,笑纹里都浸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多亏姐姐当年喝了忘情水,倒让我捡了个会疼人的。”
南乔眼神空洞,那些散落的记忆如潮涌来:三千年前上元夜,正是眼前人哭着求她签下和离书,说唯有真爱才能活命。
那夜红烛光下,她推门而入,亲眼看着房里缠绵的两人,那个披着月白纱衣的女子将被子紧紧攥在手里,遮住隆起的小腹。
“凡铧,你确定要跟那个女人走吗?”
他避开南乔的目光,任那女子柔若无骨地攀附在他背后:“对不起,南乔,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孩子?”南乔突然大笑,“你们到底瞒着我苟且了多久?!”
那女子突然跪倒在床:“姐姐,你别怪凡铧。那夜我本要献舞贺你大婚,谁知...谁知宴会上的桑落酒太烈...”
“桑落酒?”南乔仰天长笑,“原来我大婚当日,你们就在我眼皮底下苟且龌龊!”
“真是可笑至极!”
南乔恍惚间回过神来:原来早在万年前,她便已许了终身。那个许诺要陪她看尽沧海桑田的男人,那个让她倾尽万年柔情的男人,背地里,和那只兔子精暗通款曲、苟且至今。
她低眉冷笑,魔界所谓的忘情水,不过是药师仓促间熬制的劣酒。如今不过见了一面,便失了药效,前尘往事统统都想了起来,每一幕都锋利如刀。
那女人故作温柔地笑了笑:“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孤身一人么?妹妹好生过意不去。”
南乔依然陷在痛苦的回忆中,一时竟接不上话。
“月儿,别说了。”男人蹙眉轻斥,面容却不见几分真心。
“夫君,昨儿族中送来十二位弟子的生辰帖,说是愿与魔族联姻,不不如...为姐姐牵个红线可好?”玉兔精忽然掩唇轻笑:
“虽说都是些鲜嫩孩子,但配姐姐这般...阅历丰富的,不正相宜么?”
南乔猛地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当日我一时心软,竟没有当场了断你们,你们当真以为我南乔是那心慈手软之辈?”
玉兔精慌忙躲到凡铧身后以袖掩面,语气中带着轻佻:
“姐姐何必动怒,三千年了,姐姐难道还放不下这段旧情么?”
林间忽然飘起一阵香风,翎渊摇身而下,嘴里还叼着一支开得正艳的血骨玫瑰。
“什么旧情?本座怎不知乔儿识得这般腌臜货色?”
他发间缠着新折的兰藤,衣襟别着几朵林子里开得正艳的山茶花,那花被他用灵力强行维持在鲜活之态,显然已在林间徘徊多时。
翎渊将嘴上的玫瑰取下,俯身斜簪入南乔云鬓上,“此乃苦水孕养千年的刺玫花,倒有几分衬得上乔儿。”
南乔怔在原地,她抬手摸了摸鬓边那支妖异玫瑰,花瓣在她指下轻轻一颤,恍如活物心跳。
她抬眸看着他,这疯凤凰前脚才扔了她的春梅,此刻倒学起人间风流做派,教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