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端起那碗鱼肉,身子被猛然推了一下,随后,只听“砰”的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
赵露扬起的手还没放下。
地上,汤汁炸出水花。
瓷砖地板倒影里,陈思佳狼狈又难堪,棉鞋全部湿透。
赵露有一瞬停顿,接着是凄厉的怒骂声:“谁让你动的,这是给你爸吃的。”
紧接着,赵露抓起桌上一道汤菜朝陈思佳砸来:“是不是因为你,
因为你,所以你爸爸不回来?”
声音逐渐怨毒:“你爸说,你让他跟我离婚!”
“我哪里对你不好,不是我生下你吗?你为什么......”
陈思佳怔懵。
冰冷的汤水顺着她脸颊滑落,砸落在地。
面前人逐渐扭曲。
可陈思佳确信,赵露很清醒,她只是再一次将十多年婚姻不幸,对一个男人制止不住的滔天爱意遮掩
——施加在陈思佳身上。
赵露可怜又可恨,颓废蹲下身。
她双手抱住头,似乎陈思佳站在她眼前,就是极大的痛苦。
一遍遍质问:“你为什么……今天要回来?”
陈思佳眼眶发涩。
她仰头,不让眼泪垂下来。
时针指向十二点时。
她想说:妈妈,今天我生日啊。
“怎么了?”
外婆苍老的声音在陈思佳耳边响起。
再从陈思佳身边……擦肩而过。
她飞快抱住赵露,眼底是止不住的心疼。
老人一瞬又苍老几岁:“露露,没事没事,别怕。”
她布满皱纹的手小心翼翼擦拭赵露染上的汤渍。
疾呼,“曼曼,拿消毒棉来,你姐姐手指被划破了。”
小姨赵曼几个时辰前,还置身事外,看不惯姐姐。
忙不迭翻箱倒柜
——为赵露伤口焦急不安。
客厅的光线极白极亮,仿佛时间只剩她们一家三口。
陈思佳在孤零零的角落,宽阔的客厅变得逼仄,空气四面八方压迫着她。
陈思佳垂眸,冷眼,瞧着她们。
赵露被搀扶走时,浑身颤抖。
她紧紧抱住年迈母亲的胳膊,指着角落的陈思佳道:“妈妈,思佳为什么会回来,
她让陈邢跟我离婚,妈妈......我真的不喜欢她,
……可不可以不要见到她。”
指尖轻动都用了浑身力气。
陈思佳却还是背脊挺立,淡淡扯出一笑,退一步的动作,懂事守礼:
“外婆,您照顾好妈妈,我今晚住外面。”
她贴心安抚:“我没关系的,到宾馆给你发消息报平安。”
老人离开的脚步再没停顿。
不是,原本也没有迟疑。
*
魔都道路拥挤。
陈思佳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啪嗒”一声,车门关闭,她礼貌开口:“师傅,城东机场。”
她刚准备阖眼,前面司机大哥递过来一瓶咖啡:“姑娘,晚上去机场,别睡觉,半夜,安全比睡眠重要。”
是只苍劲有力的大手,配上中年男人黝黑的肤色,小小一瓶的咖啡被他抓在手里,显得很小。
视线顺着手臂看到男人的脸,憨厚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
陈思佳不喜欢喝瓶装咖啡,也保持着对陌生人的距离感。
她没接。
但她脑海在这一瞬间,闪过傅时与的身影。
平时这个时间,宿舍楼下肯定有那个傻子送的热咖啡。
真是傻子。
陈思佳冷静自持,此刻,她却眼眶一红,在大哥发现她落泪前,迅速接过。
出租车穿梭在一片片霓虹灯街道里,驶向无人的高速公路。
大概是怕她睡着,大哥不时跟她聊几句。
陈思佳礼貌的回话。
“姑娘,你们小女孩都在想写什么呢?”
陈思佳突然亲昵的称呼不适应,有些疑惑:“什么?”
大哥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面的道路,不紧不慢:“我刚刚看你带着几本书。”
陈思佳喜欢看纸质书籍,不管去哪里,总随身带几本。
刚刚上车时候,背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上,大哥可能不小心瞟到。
“我女儿很讨厌写作。”大哥语气埋怨,但却有掩藏不住的宠溺:“平时也很调皮捣蛋,她妈妈经常被请去学校。”
后排没有灯光,陈思佳在黑暗中“嗯”一声。
“后来有一次,她妈妈工作没空,老师又请家长,我只能临时去。”
风声投过窗缝嗡嗡往里刮,靠着窗户,陈思佳倾耳听。
“去之前,我老婆转告我,女儿是因为作文写的不好,所以被请家长的。我就想,一篇文章而已,有什么好大动干戈的。”
从后面看,只能看到大哥侧脸,光是后脑勺,陈思佳就知道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她轻声问:“结果呢?”
“我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她班主任还没回来,书桌上高高一叠作业本,我女儿的被放在最上面。”
“作文题目是我的爸爸,她写‘我爸爸周一看不见人,周二看不见人,周三还是看不到......永永远远看不到’,老师在下面批注:你爸爸是去世了吗?”
他似乎说起来自己也觉得的好笑,声音也越发激昂:“后来班主任看到我,被吓一跳。”
陈思佳如实答:“您应该多花时间陪陪她。”
大哥在前面摇头:“我也想啊,但是魔都你知道,钱太难挣了,我得给她攒钱。”
陈思佳眨眨眼睛,这话很熟悉。
她小时候,父母感情没那么糟的时候,也总缠着陈邢。
陈邢把她抱在膝盖上说:爸爸需要攒钱啊,演员太难。
爸爸想给你挣很多很多钱,将来我女儿一定要风风光光嫁出去。
眼底的父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