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想想,我真傻,真的,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怎么还会有这种幻想呢?”
“我太幼稚了,就是那种,只要我不想,就能当做这事没发生的幼稚。”
小苍兰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没见过指甲的小猫爪子挠在苏子沐心上,轻易就划出一道血痕。
“那时,爸爸妈妈已经吵了大半年了,前几周好像正式离了婚。我懂,但又不完全懂。因为我仍然住在这个家里,爸爸妈妈也依然住在这里,我每天去上学,下学,他们也每天上班,下班。家里一般没什么饭,我吃了好几天的豆腐乳拌饭。他们也不再吵架了,当然也不说话。他们变成了同住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像是关系冷淡的舍友。”
“那段时间妈妈变得很奇怪,非常暴躁。有时候我在家弹琴,碰巧她也在家的时候,她会毫无征兆地尖叫,像是神经衰弱了一样,让我别弹了,说太吵了。我不知道她在烦什么,但我害怕,她像只什么野兽,我本能的害怕,我就悄悄地把琴盖上去看书。我很喜欢弹琴,像是我的另一个世界。可从那以后直到我上高中,我再没碰过琴键。”
小苍兰苦笑了一下,眼神有些空洞,仿佛讲的不是自己的故事。
“十岁生日的前一天,她突然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她的,也有我的。第二天早晨,她叫醒了我,说,‘跟我走,我带你去新家。’”
“我说我不想去,她啧了一声,好像很不耐烦,第一次跟我说起什么法院判决,我必须跟她走。”
“那是我继父的家。”
“什么样的母亲会在自己孩子生日那天,连一句招呼都不打,就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所谓的家?我百思不得其解。但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
小苍兰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些波动,将那平静的气氛打破,像是一颗投进水面的小石子儿,带起女孩儿稀碎的哭腔。
“为什么呢?”
苏子沐看着眼前一贯清冷的女孩儿不可自抑地发抖,眼眶里似乎含着泪,“以前,我以为生日是属于我的一天。那一天,我可以任性一点,可以得到关注......然而,从那天起,我才明白,生日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没有人会真的在意。”
“哪有人会在意呢?我从没过过那么慌乱的一天,她很着急,我连鞋都穿得匆匆忙忙,到了新家才发现自己穿了两只不一样的袜子。她像是早把她认为重要的东西打包好了,剩下的那些,我的那些零碎儿,在她眼里都是垃圾。她催我快收拾,我只好胡乱把东西塞进书包里。书包被撑的鼓鼓囊囊,险些拉不上,背在身后有三个我那么厚。
她带了两个大行李箱,还拖着一只编织袋。她把其中一只行李箱扔给我让我拿,我只好拖着那只和我差不多高的箱子,一步一挪地跟在她身后。好几层楼梯,我的手心被拉杆磨得生疼,但我不敢停下,害怕妈妈又会突然发火。
等到把东西都挪下楼,塞进出租车里,我腿都有些发软。她看起来心情不好,我什么都没敢问。”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泪也跟着憋回去,像是自嘲似的自言自语:“你说我多傻,竟然还盼着过生日。”
“你...”苏子沐一把上前抱住了有些发抖的小苍兰,不管小苍兰手臂有多么僵硬都不松开,直到对方终于卸了力,一点儿抵抗都没有,彻底软下来投进自己怀里。
她从小家庭幸福美满,父母会支持她大大小小的想法,鼓励她每一个奇奇怪怪的小点子,甚至她毕业后签进公司被雪藏父母也没舍得说些什么,一句“大不了妈妈养你”后便只是每个月默默把生活费打进她的卡里。她像被一张巨大的、柔软的网轻轻兜着,因为这张网,她从不害怕从高处跌落,也永远有站起来重新开始的勇气。
苏子沐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她有些找不到话头,只能默默抱紧了怀里的女孩儿。小苍兰录完节目还没有卸妆,发胶和化妆品混合的味道钻进苏子沐鼻子里,她听到小苍兰在她耳边说,“姐姐,谢谢你,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怀里的女孩儿像春日枝头初绽的花蕊,温柔而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颤抖着收紧花瓣。
这声“姐姐”莫名戳中了苏子沐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儿地方。苏子沐怔了一下,接着便像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似的,那一声轻唤开始生根发芽,在苏子沐心里生出了二十几年从未有过的保护欲。不同于那些校园里叫烂了的“学姐”、“师姐”,也不似工作后那些带着世故的“林姐”、“善姐”......这声“姐姐”带着几分少女软糯的依赖,像是一滴微温的雨珠,悄然滑进苏子沐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撩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