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尼斯特兵与波顿兵在临冬城争夺战中短兵相接时,是她第二次开启了城门,决定了胜负的关键。”布兰轻声说,完整的左手包裹住残缺的右手。“过程中,她被箭射中了。通过夏天的眼睛,我找到了她,鲁温大学士尽可能的进行抢救……但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布兰眼里泪光闪烁。“她总是维护我们,保护我们,帮我们在葛雷乔伊手下挺过来。我曾坚信她能在战争中活下来。”
艾莉亚伸出手,附在弟弟手臂上。“对不起,布兰。过去几个月里,你……你受了好多苦。比我苦多了。”
布兰摇摇头。“别这么说,艾莉亚,只能说各有各的苦。”
布兰的陪伴令她暖心,珊莎的也是。姐姐经常来看她,坐在她床边,带上针线活或书本。有话说就谈天,无言时就在舒适的沉默中给予彼此陪伴。珊莎的陪伴令艾莉亚感到慰籍。
罗柏把要紧事处理得差不多后,也来看她。
“布兰说你把一切打点得井井有条。”艾莉亚说。
“我很庆幸对外呈现出了这么好的形象。”罗柏说。
“有时侯,统治中最重要的便是维持形象。”艾莉亚说:“你……跟他们说了那是我的计策。”
“对,”罗柏说,”这是你应得的,我没有忘记你的功劳。”
艾莉亚点点头,盯着手出神。“他……现在在哪?拉姆斯,你怎么处置的他?”
“他在地牢里。”罗柏说:“鼻梁断了,牙齿少了好几颗。”
艾莉亚下意识抓紧了被子。原来拉姆斯还活着……而且就在临冬城。这是她先前所愿。但不知何故,仅仅知道他又回到了临冬城,就足以令她的血液凝结成冰。她恨不得立刻将他杀之后快,从家中消灭这一祸害。
“我想杀了他,”罗柏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差点动了手。但……我记得你说过,希望将他活捉。”
“谢谢。”艾莉亚轻声说,“他对泰丽莎做了那样的事,你当场杀了他也不为过。只是……我需要亲眼看着他死去。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担心……我怕我潜意识里反应不过来他真死了。”
“我理解,”罗柏说:“真心的。”
艾莉亚做好心理准备,从床上起身。“那……我们走吧。”
“不,”罗柏伸手把她拦下。“你多躺着养养身体吧,我们暂时还不能杀他。”
“为什么?”
“卢斯波顿战死后,”罗柏说:“拉姆斯或许是唯一一个知道南方叛徒身份的人了。无论凭借何种手段,泰温公爵都想从他口中挖出那个名字。”
“如果你让我试试,我或许可以钓到名字。”艾莉亚低语。
“我相信你做得到,但你现在还是休息要紧。”罗柏说:“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他哪儿也跑不了。”
“你又怎能确定?”
“他随时在严密的监控下,”罗柏说:“根本跑不了。”
“既然我跑得了,那他也跑得了。”艾莉亚仰头看着罗柏。“多安置一些侍卫,千万别低估他。”
意识到妹妹深切的恐惧,罗柏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艾莉亚别开了目光,希望罗柏别太注意她一闪而逝的惊骇。
“就依你。”
“好。”
罗柏转身离开,随手带上门。艾莉亚往身后的枕头上一靠,但丝毫没有进入休息状态,连闭眼都没有。
是的,拉姆斯已被俘,但他还没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她就不会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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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温不是头一回见到,波顿私生子这般的眼睛。一双亮晶晶、残忍的眸子。歌谣中,英雄与美人总有充满欢乐的明亮大眼;而反派的眼睛往往冰冷无生机,似乎感觉不到常人的喜怒哀乐。
但在真实的世界里,最危险的反派,拉姆斯之流,即使行着最低劣之事,眼睛也总是亮的。他们的残忍并非出于必要性或什么严肃的的目的,而是单纯的以此为乐,从中获得快感。泰温在死去的孙儿脸上见过这种眼睛;替他干脏活的魔山也有这种眼睛。以及早前的伊里斯坦格利安。
男孩抬头。脸上伤口还在淌血,却不以为意,露出开怀的笑。“泰温兰尼斯特大人。”他缓缓念出每个字,似乎在细细品尝。“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我听过您无数的光辉事迹,从未想过能当面见上。造化弄人,我非但见到了你,还差点要了你的命。若非那史塔克男孩从中作梗,我就要得手了。你说呢?”
泰温没有回复。眼前人显然是喜欢滔滔不绝的货色,他应该纵容他的爱好,默然地当个听众。也许波顿私生子说到忘我之时,宝贵的信息也一并抖出来了。
“着实是太可惜了。”拉姆斯继续发挥,唱着独角戏。“我很好奇,西境在你死后,还能走多远?父亲说,西境贵族们在对泰温公爵的恐惧中团结在一起。还有那首关于你当年壮举的歌,真是首好歌啊。‘雨水在大厅哭泣,内里却无魂灵’,过耳难忘。”拉姆斯把头慵懒地歪向一边。“你想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家吧。”
“我已经这么做了。”泰温说。“你父亲死了,你是他唯一的儿子,而你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终点。”
“即将,就是还没结束。”拉姆斯说:“诶,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罗柏史塔克不是怒气冲天要杀了我么?然后……就突然收手了。我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大概撞到脑袋了吧。但我猜,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有求于我,对吧?”拉姆斯扬起下巴,试图做出俯视的动作。“你想要我告诉你那叛徒的名字。”
“的确。”泰温说。“你若乖乖配合,能帮我省下很多时间,我也会让你走得痛快些。”
“不不不,我不关心时间或疼痛。”拉姆斯说。“但我是想过要给你名字。”
泰温一挑眉。“是么?”
“是啊,”拉姆斯说:“我对那名前同谋没有忠诚可言,对方对我家也没有忠诚。在那人眼中,我家不过是好用的棋子。”他露出志得意满的笑。“但,每当我想干脆告诉你算了,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枚暗雷未来会给你带来的麻烦,还有那随之而来的混乱与失序。想到那画面,我就忍不住高兴起来。”
“你活不到那时,届时再怎么混乱,你也看不到了。”泰温指出。
“问题不大,只需知道混乱会如期而至,我就很开心了。”拉姆斯说。
“给你几天酷刑,就不会是这副说辞了。”泰温说。
“我知道折磨人是怎么一回事,泰温公爵,我的实战经验还是颇为充足的。”拉姆斯说:“我不愿意说,就没人能让我吐出来,我把话放这了。当然,不死心的话,你尽可以来试。”层层捆绑中,他调整着姿势。“你会允许她来试吗,艾莉亚史塔克?”
冰冷的愤怒在泰温体内蔓延。听到她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不知怎的,令他怒从心起。可他没有表露出来。
“我希望你让她来。”拉姆斯自顾自说了下去。“她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孩,对我呲牙咧嘴的时候,简直就像披着人皮的狼。如此的狂野。强而有力。这种人是最难毁掉的,不是么?”他笑了笑,追忆着某段过往。“我还没搞定她呢,但进度很可观。我见过她脆弱的样子,见过她被恐惧攥住的样子。”
泰温没有答复,只是冷冷地盯着拉姆斯,看着他表演。拉姆斯想激怒他以求速死,兰尼斯特家主可不会中计。又或许,他只是想见识下一贯冷静的泰温公爵失控的样子。不管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泰温都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我是囚徒了,她会试图击破我的防线,以牙还牙吧。”拉姆斯说:“她肯定会竭尽所能达到这一目的。当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会以为好日子来了,她可以高枕无忧,再度强大起来了。”他摇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我死了,也会化身幽灵,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也许我没能将她彻底捏碎,但已经在她心灵上劈开了裂缝,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她假装裂纹不存在,她戴上面具,将其苦苦掩盖,但我知道她每天都摆脱不了那些阴影。你见过她痛苦的样子了么?我希望你有机会欣赏欣赏,那可是我的心血,我最得意的作品。”
泰温不发一语,让沉默蔓延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纵然是拉姆斯,也坐不住了。他动了动身体,眯起眼睛。
“怎么,不想反驳我吗?没有什么挽尊的话要说吗?”他的语气不如之前坚定。对方如此气定神闲,无论使出什么伎俩都不为所动,对拉姆斯来说是全新的体验,恐怕颇不习惯,泰温想。“你为了她折返战场,参与北境内战,可见她在你心中分量。怎么不说话?”
泰温露出冷冰冰的笑。“喋喋不休的激将法,只会让自己像个小丑,男孩。你的把戏对我无效,别浪费口舌了。我在伊里斯坦格利安身边的那些年,见惯了你们这类人。”
“我真的有类疯王吗?”拉姆斯的眸子倏的亮起,好像很是受用。
“不,”泰温说,“你顶多算个拙劣的模仿者。”
这句话使拉姆斯极为不悦,眯起眼睛,绷紧下颚。波顿私生子喜欢将自己想象成盛大游戏中呼风唤雨的角色,可他不过是一条狗,一条随时狂犬病发作的杂种狗。
“回答你的问题……你想对了,我会让艾莉亚撬开你的嘴。”泰温转过身,朝地牢门口走去。“她想的话,我会让她杀了你。你的命是她的。”
泰温示意狱卒打开门的当儿,拉姆斯发出嘶哑的笑声。“啊…好极了。我很庆幸能再见到她。很是期待啊。”
毫无疑问,她也很期待,泰温暗忖。走到门前,他顿住脚步,从腰带间掏出一把匕首。
“还有一件事。”
“什么?”拉姆斯问。
泰温用行动来替代言语。拉姆斯能做出反应前,老狮子迅速转身,朝他手上一砍,切断了他两根最小的手指。拉姆斯吃痛,咬紧牙关,发出嘶嘶声,弓起身体。眼里自鸣得意的笑,一瞬间消逝无影,被疼痛取代。对此,泰温是喜闻乐见的。
泰温无言地蹲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捡起两根手指,拉姆斯疼痛的喘气声在耳边回响。他打开一个小袋,将两根手指扔进去,密封上。“很好,我要的东西到手了。”他抬头看着拉姆斯。“你之前拿走了我养女的两根手指,现在还她两根手指,再合理不过。”
拉姆斯咬紧牙关,发出渗透着疼痛的笑,听着有如咆哮。“啊……我很高兴……幸会,泰温大人。”
泰温信步走出地牢,没有给波顿私生子留哪怕一个眼神,只撂下一句话。“很快,你就不会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