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才好呢……就是感觉很多事都怪怪的。”艾莉亚说。“特别是我和詹姆当下的关系。我喜欢我们现在的状态,宁愿什么也不要改变。唉,就是……情况复杂,一言难尽。”
“情况复杂,一言难尽”。和双胞胎姐姐鬼混多年,有着三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的前御林铁卫,从小如雷贯耳的“弑君者”。想到终有一天要与他圆房,艾莉亚只能举重若轻地给出这个评价。她和詹姆是过命的交情。她会毫不犹豫地将性命和安危交到他手里。她深知詹姆不会伤害她,可为什么圆房之事如此令她忐忑不安?
“我懂的。”珊莎双手包住妹妹的手。“我想,我们恐怕得等到下一次见面,再来谈论这些事了。”
“你马上要启程了吗?”艾莉亚问。
“过几天就走。罗柏和母亲也得回去了。葛雷乔伊刺杀未遂后,罗柏颇感不安,归心似箭,要回去看看孩子们。”
“是啊。”艾莉亚说。与家人团圆是人间乐事,但她总是迅速地再次失去他们。没什么意外的,她早该有所预料。
无论风光还是狼狈,她和家人总归是各奔东西,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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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佐托曼的时候,泰温时不时会为他从谏如流的本性感到庆幸。他比前三任国王好伺候多了。伊里斯和乔弗里都是活生生的噩梦,而劳勃是个傻瓜大老粗,令国库空虚、债台高筑。托曼没有他们的缺陷,而且几乎从不反对泰温的提议。他顶多出言询问,澄清疑惑,真心想要进一步理解与提升自己;在一名君主身上,这样的品质很值得欣赏。放手让托曼独立治理王国,指日可待。他唯一的障碍是过于善良的心地。
“您确定,已经把刺客一网打尽了吗?”托曼问。“您仔细搜查过了吗?”
“是的。侍者们都被详细盘查过。如果还有漏网之鱼,那他一定不在这里。”泰温说。少年在向他了解刺杀事件的调查进度,想知道它会不会成为国之隐患。“另外,侍者全都没认出刺客,他的身份至今是个谜。瓦里斯还在收集情报。”
“你觉得,我和玛格丽会是下一个刺杀目标吗?应该不会吧?”托曼问。
“作为国王和王后,你们永远都会招致敌人的歹意。”泰温说。“但只有傻子才会把矛头指向你。弑君可是大罪。我想,你还不至于做出什么激起愤恨的事,让冤家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杀你。”
“当时,是王室下令歼灭葛雷乔伊一族,也许他们是来寻仇了。”托曼指出。
“是你哥下的旨。”泰温说。
“我看,攸伦葛雷乔伊并不在意具体是谁下的旨。艾莉亚显然没有这样的生杀大权,可他还是对她下手了。”
“这是为了震慑史塔克一族吧。”泰温说。“不过,若陛下担心自己的安危,我随时可以多派一些保镖给你。”
托曼沉吟片刻,摇摇头说:“不必了,目前的侍卫够了。”
“很好。言归正传,艾莉亚显然是刺客的主要目标。”泰温说:“事情发生前,我已经计划把她送到凯岩城。现在我更觉得事情刻不容缓。他们越早动身,我越放心。凯岩城要比红堡安全。”他指尖敲击着桌面。“问题是——”
“我母亲。”托曼接完了他的话。“您担心我母亲会不高兴。”
泰温点了点头。艾莉亚和瑟曦在一个屋檐下,共处一室,怎么看都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即使凯冯声称瑟曦酗酒的毛病有所改善,让她们接触彼此也并非明智之举。要让艾莉亚与詹姆顺利地接过他的担子,成为凯岩城新一任的统治者,瑟曦便不能在一旁从中作梗。她肯定会公报私仇,给艾莉亚加倍使绊,使她的掌权之路更为坎坷。
“也许,我们可以让她回来。”托曼说。“最近的几封信中,我感觉她头脑清晰了不少。我能说服她回到君临来。”
“你可以么?”泰温问。
“是的。”托曼说:“我会以拜访西境为由,去凯岩城一趟。我还没有以国王的身份去视察过。母亲会想见我的。见了面,我再跟她说,想要她跟我一起回来。她说,她非常想我。现在有机会,应该愿意留在我身边吧。”托曼耸耸肩。“在我们返程君临的路上,您再把詹姆和艾莉亚送过去,不就岔开了吗?”
泰温思索片刻,觉得计划可行。如果是他让瑟曦回来,瑟曦定会察觉不对劲,并加以反抗。但对面对孩子们,他女儿总是心软的,应该能被说动。如果是托曼去当说客,表达自己想要母亲陪在身边的渴望,她多半不会拒绝。
“以防遭遇袭击,你多带一些护卫同去。”泰温说。“你母亲答应后,你提前飞鸽传书告诉我。但千万记住,别跟她提詹姆和艾莉亚的事。”
“我一定守口如瓶。”托曼说。“这次的护卫一定够多。弥塞菈也想拜访母亲,她已经跟多恩那边说好了,他们也会派一些人护送她。”
也就是说,奥柏伦亲王也会同往,泰温想:也罢。如果他真的到了凯岩城,就让艾莉亚过去后,用她的方式报答之前的救命之恩吧。她对付那毒蛇的手段,应该比他更行之有效。
“你有几天的时间做准备。”泰温说:“西境领主会陆续开始回到各自领地,届时你与他们一道启程吧。他们会感念国王对西境的挂心。”
托曼灿烂地笑了,点点头。自己的点子得到祖父认可,使他倍感激动。平心而论,泰温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之前,他以那种方式把女儿“驱逐”回娘家,他们的关系想必已出现了难以弥补的永久性裂痕。往后,最好避免正面交锋。让她的孩子来引导她或许更为稳妥。
她向来令他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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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曦对凯岩城了如指掌。她知道如何在侍卫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出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其诀窍在于那些明处和暗处的通道。小时候,瞒着父亲偷偷跑出城堡是一件令她乐此不疲的事。对父亲那样不可撼动的人进行的任何一次微小叛逆,在年幼的她看来都是一场巨大胜利。
如今长大成人的她,脑海中有好几个叛逆的念头。
她用秘密通道将攸伦葛雷乔伊偷偷带进城堡。现在,这名男子坐在她对面,啜饮着美酒;脸上挂着饶有兴趣的笑容,显得舒坦而自信,丝毫没有在别人地盘上的拘谨感。他身材高大,眸中闪烁着疯狂,符合瑟曦对海盗的想象。如果他敢轻举妄动,在附近站岗的侍卫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只忠于她一人,对她有着全身心的忠诚,不会把这段对话透露给第三个人。
“我听说,我差点在一位年轻小姐的婚礼上将其毒害。”攸伦说:“可我派的刺客失手了,她最终逃过一劫。这消息对我来说比较意外……毕竟,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叫艾莉亚史塔克。”瑟曦说:“现在,人们会叫她艾莉亚兰尼斯特。不要被表象迷惑,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史塔克。你们家族不是和史塔克有过节吗?”
“我的家族。”攸伦耸耸肩,不以为然。“说真的,史塔克把我的兄弟和侄儿都杀了,是帮了我大忙。只有我侄女还在逃亡,而她不会和我争夺盐王座。”
“王室会的。”瑟曦说:“还有那些史塔克,以及我父亲。”
“没错。可对这位艾莉亚失败的刺杀于我可有任何好处?我不认为。”攸伦说:“倒是起了反效果,让他们对我更恨之入骨。”
“无论你怎么做,他们都不会允许你控制铁群岛。”瑟曦说。“而你没有足够资源对西海岸进行全面进攻。”
“你对我的资源了解多少?”攸伦说。“或许,我手头上东西比你想的要多。”
“你每次只派几艘船进行袭扰。”瑟曦说。
攸伦举起一根指头。“每次都派不同的船,不过,大家似乎都以为是同一匹。被抢的时候,他们忙着抱头鼠窜,歇斯底里,难怪没人发现。我倾向将舰队真正的规模保密。”
“聪明的策略。”瑟曦说:“那你偷偷藏起来的那些舰队,是否足以打败兰尼斯特海军?或者史塔克海军?”
攸伦再次耸肩。“说不好,不试怎么知道呢?”
“无需试水。”瑟曦说:“我愿意给你提供资源。充足的资源。”
攸伦挑眉。“为什么?想让我帮你对付史塔克一族?”
“不。”瑟曦说:“我要你向兰尼斯特进军。”
攸伦笑了一声。“此话当真?你要我对你自己的人下手?非常有趣的想法。多说点,听上去很精彩呢。”
瑟曦站起身,走进炉火边。“目前,我在家里根本没地位。我父亲把我送到这里,只是想把我一脚踹开,弃如敝屣。他正洋洋得意,觉得他又一次战胜了我,但我会证明他是错的。”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玻璃杯。“我会教他知道,我也懂得有债必偿。”
“如果想报复,为何不让刺客杀了他?”攸伦问。“他也是血肉之躯。只要毒素足够致命,没有谁是屹立不倒的。”
“干净利落地杀了他,算哪门子索债?”瑟曦说。“我要他经受和我一样的苦楚,我要他看着精心安排的计划破碎支离。”她望着跳跃的火苗,看着一块木头在烈焰中烧成灰烬。“我要他亲眼看着他在乎的一切被摧毁殆尽,再痛苦地死去。”
攸伦葛雷乔伊暗笑出声,仿佛觉得她的话十分逗趣。瑟曦转向他,眯起眼,等待他的高论。
“你是个有趣的女子,瑟曦小姐。”攸伦站起身。“对于宝贵的资源或盟友,我向来秉持来者不拒的原则。我兄弟对‘铁钱’向来......有种痴迷。我们不耕种,我们强取。他认为我们既不耕种,也不能谈判。坦白说,他太缺乏想象力。而现在,他已不在人世,我不打算跟随他的脚步,走向同样的结局。”他指了指她。“不过,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婚礼上下毒只是你的第一步棋......我期待你接下来的亮眼表现。”
“所以,你愿意接受我的援助?”瑟曦问。
“当然了。”攸伦说。“我是个简单的人。当美丽的女子请我帮她毁掉她的家族......我自是当仁不让,责无旁贷。”他伸出手,与她碰了碰杯。“让好戏开始吧。”
瑟曦笑了。事情的发展顺利异常。失去波顿这个盟友有些可惜,好在父亲仍对她下的暗手一无所知。而现在,她又迎来了一位称手的新盟友。
这一回,瑟曦不会允许父亲再笑到最后。她必须让他品尝失败的苦果。那将是她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的好日子。当那一天到来,她会睁大眼睛,细细品味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