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都这么脑子空空吗?难怪。”
莱斯深吸一口气,他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用狂妄语气掩盖自身脆弱的男人了:“这是她留下的,你做的没错。”
“谁?”斐林克微微睁大眼睛。
“希达。那纸条是她写的,我认得。”莱斯说。
“她的笔迹可不长这样。”斐林克说。
“是的。可内容是她的。”莱斯说。
是希达,在字条上为她的好友提供了这份拆解自己的炼金术式。它的原本来自于他们共同从莱基那搜刮来的笔记记录,而这份炼金术的创始者,正是莱斯自己。
莱斯闭起眼睛,回想着那张字条,那张泛黄、古旧、字迹陌生的字条。那是他的神明所留下的一瞥,上面仅仅记录了这个术式,再无其他。
没有指令,也没有暗示,它只是让林娜杰德知道了有这样的一个术式存在。
于是林娜杰德使用了,使用在自己身上,使用于对自己和旧时代的忠诚。
斐林克的府邸永远不倒,永远干净,永远澄明。踏入这里的人们无论来自哪里,怎样沉沦,只要她或者他踏入这个大厅,就永远属于自己,无论意识还是身体。
林娜杰德的心脏守在这里,只要它在跳动,这种作用就不会停止。
又是普通的一天。希达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她刚刚又一次跟随雅西法尔去看了一场无聊的剧目。
“说实在的,这真的称不上是一场剧目。”希达扁扁嘴,这场演出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对于她都是一种折磨。
雅西法尔并不在意,她也认同这些剧目就如同希达所说的那样,平铺直叙,没有节奏,而且很虚假。
“它这样是在埋没演员!”希达抗议说,“他们演的很好,所以他们不应该出演这样的剧目。”
雅西法尔长叹一口气:“的确是这样。可剧院需要生存下去,大部分人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剧目,平铺直叙和扁平的塑造可以让大多数观众认可。它毕竟只是个让人观看的故事而已,从这个角度,剧院对它的观众算得上尽职尽责,所以它虽然小,但风评一向很好。”
希达痛苦地捂住脸。林娜杰德从小带给她的审美熏陶让她听不得这些。
“那我来给你几个故事吧。先说好,这是别人的故事,著作权永远属于那些人,不论过去和未来。我只是将这个好故事讲给你听。”希达说。
雅西法尔点点头,她很期待:“好呀。放心,我不会占据这些故事的,我是个好听众。”
希达从自己的经验与记忆中挑挑拣拣,讲述了几个只属于自己的故事。比如说自己的童年,一个背弃贵族身份的自由反叛者;又比如说自己的两位至交好友:永远被锁在舞台的魔女和生来便肩负帝国权利的忠诚者。她与他都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曾经觉得我比他们更加优秀,因为我选择了自由,忠于我自己。可现在我看上去更像一个逃兵。”希达说。
“为什么?”雅西法尔问。
“因为他们仍然在我的时代,在痛苦的环境和历史进程中肩负自己的使命,而我却在这里享受每天的下午茶。”
雅西法尔点点头:“所以轻松让你负罪,你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一边被严刑拷打一边和我对话,我再把自己的茶水浇到你的头上,这样会让你轻松些。”
希达掩面:“很不想这样说,但的确是的。我有这样的心理。”她又说,“所以必须得做成点什么。比如引导你上路,或者为未来留下点有用的方案。”
雅西法尔摇摇头:“你可以直接回到你的时代去,这也许对你来说是最正确的。”
“我尝试过,亲爱的。”希达摸了把脸,“但我能来到这里的确是一个奇迹,它比起是某种术法更像是我所有经历所共同塑造的,命运的总和。”
雅西法尔静静地听着,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这种命运论调。
希达用手抚摸上自己的眼睛。那里很完好,两颗蓝绿色的眼珠闪烁着有机的反射,昭示着那的确是一对可以看到的、完美无缺的眼睛。
“我不该拥有这一对眼睛的。我再来到这里之前亲手剜下了它们。”
雅西法尔静静地听着。
“可等我来到这里时,我先看到了这个世界。平静的空气、道路、人声鼎沸亦或是安静的居民,这些都是我通过眼睛获得的信息。”希达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艰涩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又凭什么能够再次拥有一双眼睛?
401年,希达的眼睛被教会奉为圣物。希望教会与绝望主义的分化统治已经固化。他们也许应当因为自己的信仰不同而分化为两个国家。可事实并没有这样发展,原因很简单。
没有人愿意这样做。威莉与希望教会的信徒们都渴望着旧时代的和平,分化代表着他们永远无法回头,这与他们的思想背离。而昂顿恐惧着那座永恒不变的宅邸,就像他憎恶摆布着自身命运的神明。他高举的反叛给予了他神明一般的力量,却无法让他拥有拥抱真正自由的勇气和决断。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这样想,也与身边的林娜杰德这样说,“我要成为神明。”
“您不惧怕变得疯狂而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吗?我知道的,您一直这样惧怕。拥有自我的重要性与你与我而言,是那样的致命。”林娜杰德趴在昂顿的身边,半眯着眼睛,像一条诱惑的蛇。
昂顿放大了音量,发出轻蔑的哼声:“这并非难事。当我站到与曾经摆布我的家伙们同样的高度,我才能真正击碎这荒诞的一切。莱基。他不过是把机会送给了我。”
“我将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所有人都将见证我的诞生!”昂顿坐在莱基曾经的座位上,这样宣言。
“我很期待那一天。”林娜杰德的声音不疾不徐,正如她严密跳动的机械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