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我同阿瑜回到金陵的家中过年。两个月前我们临走时,我专门雇了一个跑腿的,每隔十日往家里打扫一次。因此,我们回来时,也不必像上次一样费心清理,直接就能入住。
我拿了银票打赏了那跑腿的,让他暂时不必来了。我与阿瑜会在家中住上几个月。之所以能住那么久,是我们在回来的途中,帮荆州的一个富商解决了他庄子里一座凶宅,小赚了一笔。
我和阿瑜盘算着,找附近的木匠做了一块牌匾,挂在我们家的院子的门上,又找到乡里一位写字好看的教书先生在上头题了“梧桐阁”三字,是为我们的家。
这日,我同阿瑜在街口看皮影戏。幕布上头,黄忠正在刀劈夏侯渊。我偶一抬头,看见不远处一个男人,通身颀长,身穿一件紫色长袍,黑色长发,红色的眸子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气场强大,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他的冠上是一只鸟。我认出那是只乌鸦。这人,怎么把不吉之鸟雕在冠上?
见我在看他,男人扬起嘴角冲我一笑,随即飘然进入了旁边的小巷。
我皱了皱眉。这人好生奇怪。并且,以前在街坊里从未见过这人。我想着下次见到,必得当面问问他是谁。
回家的路上,我将方才的事讲给阿瑜听。阿瑜道:“我前些天听隔壁开武馆的李叔说,他在城郊看见新建了一所大宅子,庭宽院广,也有许多仆从模样的人进出,发冠上却都戴着乌鸦的标志。那大院里的正门上也是乌鸦图案。那男人说不定就是那大宅子里的。”
“那可真是奇了。他们是做什么的?”
阿瑜吐了吐舌头道:“谁知道。”
一时摸不透,这件事便被我们搁下了。
隔了几日,我和阿瑜一同上集市吃饭。坐在店里刚吃了几口,一抬眼,却看见门外围了一群人,正在看着什么。
“怎么头上还戴着个乌鸦啊,真晦气……”
“……你不知道吧,上次有个男的来这儿,头上也是个乌鸦。”
我一愣,放下筷子挤进人群中。一看,是个紫发黑衣的女子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头发上戴着一只乌鸦。我仔细一看,跟那日那紫衣男子戴的乌鸦一模一样。
阿瑜从后面挤上来,看见那女子,问我道:“阿渡,她跟那男的是一伙儿的吗?”
“有可能,”我冲阿瑜一点头,“不过还是救人要紧。”
阿瑜会意,开口冲人群喊道:“别看啦别看啦!人都晕倒了,再围在这儿等会儿没命了怎么办!”连哄带劝地把街坊邻居赶走了。我摸了摸女子的额头,有些烫,脸颊也是红的,应当是中暑了。我和阿瑜一起将她挪到树荫下的石凳上,阿瑜借了一把扇子来为她扇凉。我又去向卖糖水的老板要了一碗冰水为她灌下去。
半晌,那女子才悠悠转醒。抬眼看清我们的面容时,却没有一丝警惕,起身谢过了我们。
“不必言谢,”我让阿瑜把东西还回去,又问那女人,“姑娘为何晕在这儿?我上次在街口看见有一男子,头上戴的乌鸦和你戴的一模一样。他是你的亲人吗?”
女人点头笑道:“是。”
阿瑜这时候回来了,问她:“我听邻居说,城郊有一个新建的大宅子,门口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乌鸦,想必你们便是来自那里。都说乌鸦是不吉之鸟,想问问姑娘,你们为何要以乌鸦作为图腾?”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姑娘不愿意说,便算了。”
那女人笑意更加深了,道:“二位若是好奇,可以随我来看看。”
我一下子警惕了起来。看见阿瑜下意识握上了剑柄,我面上仍笑着说道:“姑娘如此相邀,我们倒有些不敢去了。”
“不必担心,我是真心相邀,也是替我们大当家的开口。二位大可宽心,这不是鸿门宴。凌姑娘,叶姑娘,如不嫌弃,请随我来见见我们大当家吧。”
我和阿瑜皆是一愣。竟然早就知道我们是谁。此情此景也不能推脱了,便一同随着女人往他们的宅子里去。
策马走了约莫三里路,来到了城郊。门口没有牌匾。高墙大院外,门口只有两人站岗。进了院门,偌大的院子却是空无一人。当真古怪。
我们随着女人登堂入室,却也没有收缴我们的武器。经过门口时,那个疤脸的男人和手上盘着蛇的女人都冲我们笑了笑,仿佛我们早就认识一样。可是我和阿瑜都不认得他们。我和阿瑜报之一笑,也没有多说话。
宅子里面是个大厅。我们进门时,约有十几二十个人正在里头的椅子上坐着,左右成排,个个佩戴武器。我进门时,却没感到有杀气。中间的台阶上是个兽皮铺成的椅子。我那天见到的男人正坐在上面。
“老大,凌姑娘和叶姑娘到了。”女人走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转身坐在下首第二把椅子上。看来,她是这儿的二当家。
男人微笑着道:“辛苦你了,云曳。”
女人一扬眉道:“老大答应办完事后给我的那一盒螺子黛,你可不能食言哟。”
男人笑道:“自然。待会儿我就让人拿过来。”
“公子是故意的?”我笑道,“公子可真是闲人。若要请我们,上次相见时直说便是。何必大费周章,让手下流汗受罪呢?”
男人大笑道:“姑娘是懂得疼惜人的。只是我这么大费周章,是想看看二位姑娘的品格,云曳也是自己愿意这么做的。今日,若你们只是像那些百姓一样,因为一只乌鸦和奇怪的装束,便只知围观议论,迟迟不上前救人,我今日也不会将二位请到这里来了。”
我摇头道:“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担心安全是正常的。若为了救这位姑娘而摊上什么麻烦,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以承担的。”
女子笑道:“很好,不愧是金兰双玉。还请二位姑娘不要见怪,我们大档头方才的话,只是想试探二位姑娘。我们是靠百姓起家的,自然不会让百姓身陷水火。如果二位不疼惜百姓,我们也不会来找二位了。”
阿瑜微微一笑道:“怎么,二位如此试我们,是想让我们为你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