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在木明棠床边的椅子上悠悠转醒。一转眼,看见她正睁着有些肿的眼睛四下看着。
我叫她:“明棠,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羽姐儿。”她向我伸出手。我伸手握住。她哑着嗓子问:“这是哪儿?我的孩子呢?”
我回答:“这是我和你叶姐儿的家,你养好身子之前放心住在这儿就是。你的孩子……”
这时,阿瑜和贺辛然从后面推门而入。我和木明棠皆朝他们看去。木明棠又向阿瑜伸出手。阿瑜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木明棠看着走过来站在床边的贺辛然,微微抬起头问他:“贺大哥,我……我的孩子呢?”
贺辛然的嘴抿成了一条线。他垂下头去。良久,他抬头看了看木明棠,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木明棠立刻就明白了。她沉默地坐在那里,半晌,先是泪如泉涌,尔后,变成声嘶力竭的哀嚎。我心下不好受,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好言安慰她。阿瑜为她拍着胸口,怕她呛着。贺辛然踱步到窗边,背对着我们。我看见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她哭得伤心,发丝与枕巾全都湿淋淋一片。许久,她哭得累了,渐渐消了声息躺在床上,呆滞着一言不发。外头的阳光透进来,照着她了无生气的灰白色眸子。
“在哪儿?”她突然问。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孩子,她在哪儿?”木明棠又问了一遍,语气变得有些急迫。我和阿瑜对视了一眼,看向贺辛然。贺辛然回过身来看着木明棠,问:“明棠,你确定要看?”
木明棠突然又哭了起来,一边哽咽着说:“我想要我的孩子……”
我们吓了一跳。我示意贺辛然赶快去拿。贺辛然犹豫了一瞬,终是去桂花树下端了那个铁盆回来。
血肉模糊的孩子在外头放了一夜,血腥味已经散去了很多,甚至染上了一缕桂花的香味。
贺辛然端着铁盆站在床边。木明棠颤抖着手,慢慢、慢慢掀开了盖在上面的黑布。
我和阿瑜站在贺辛然背后,看见那孩子经过了一夜,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颜色也深了,比昨日看见时更加令人心慌。我看见孩子的小手紧紧地握着,面容皱在一团,可怜又可怖。
木明棠缓缓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孩子的脸颊。干涸的血迹印在了她的手上。
良久,她转过脸去。
“帮我埋了她吧……多谢。”她低声说了句。
贺辛然立刻端着盆子出了门。阿瑜同他一起出去了,领着他往东山上的坟场去。
我把木明棠扶起来,用软枕垫在她身后。又从灶房端了一碗粥和一个馒头过来。
“明棠,多少吃些东西。早上我们家没什么好东西能吃,中午我们杀只鸡给你补补身子。”
木明棠垂眼看着我端在她面前的粥。愣怔着,过了许久,她才端过粥碗,慢慢地吃起来。
我趁着她吃东西,自己也吃了一些。吃完我收了碗,在她床边坐下,看着她了无生气地靠在床边。
“身上还疼吗?”我问她。她只摇了摇头。我又问她还需要吃什么东西,她也摇头。这时,贺辛然和阿瑜回来了。阿瑜说,他们上山时路过木匠铺,为那孩子买了个小棺材,埋在东山的坟场里了。
木明棠看着我们。
“终究是麻烦你们了。”
贺辛然摇摇头道:“不必说这些,明棠。”他拉了两张椅子过来,和阿瑜坐下,又问:“只是,我们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阿瑜道:“我们年初见到你时,根本没有看出来你有孩子。怎么成现在这样了?”
木明棠只是摇头。
我道:“你不告诉我们也罢,那,我们该如何帮你?”
木明棠还没说话,院门口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外头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声嚷叫道:“开门!快开门!”同时还有一阵嘈杂。
我起身,让贺辛然跟着我一起去开门。我先是从门缝里看了看。为首的是一个女人,身后跟着四五个壮汉。
我开了门,那几个男人立刻就冲了进来。我几下将他们打趴在地,踢到墙角,复抬头问那女人:“姑娘这是何意?我们何曾得罪过你?”
那女人狷狂一笑,道:“呵,你的意思是我的家丁们冒犯你们了?”
贺辛然负手而立,冷着脸道:“私闯民宅,自然是冒犯。”
女人冷笑道:“冒犯就冒犯了,我也不屑于跟你们道歉。我且问你们,那小狐狸精在哪里?”
“谁?请你说清楚。”我有些疑惑,转头看贺辛然也是不明所以。
“还能有谁?”那女人几步走到我面前,表情扭曲地看着我,“你这臭婊子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你个下贱东西——”说着扬起手就要冲我的脸打来。我还未动作,贺辛然一把扭住了她的手,一脚踹到了她的肚子上。女人痛得倒在地上抱着肚子蜷缩起来。
“她跟你客气,我可不跟你客气。”贺辛然冷着脸走到她面前,“你若嘴再这么脏,我们就喊官府来送客了。”
女人皱着脸抬起头来,冷笑道:“你们果真是一伙儿的……果真是一伙儿的!”
我伸手拉着她的衣领,让她在地上站定,冷着脸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是说不清楚,我们即刻把你送到官府。”
女人歪着鼻子,朝我脸上吐唾沫,被我扭头躲过了。我猛地一压手,将她推在了墙上。女人大声嚎叫了起来。
“说不说?”我粗着嗓子问她。
女人乜斜着我们,就是不开口。此时,后面的门开了。阿瑜扶了木明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