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晚春。
五月二十,我们回到了金陵。已是暮春时节,一路上看来,桃花逐水,芍药与荷花却是含苞待放了。
我们在路上行了五六日,倒是晴空万里;然而一到家,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冯大娘到家里来做客时说,去年雪下得大,再加上春雨连绵,秋日里定能有个好收成。
在家休息了几日,这日午后,我与阿瑜本想趁着天晴上街玩去。然而走了一半,却又拢了些阴云过来。毛毛雨打在我们脸上。我即刻脱了外套,披在阿瑜和自己的身上,一同跑到街边的茶楼里避雨。
我们选了二楼临窗的位子上坐下来,随意点了几样点心。今日茶楼里人少,东西很快就端上来了。
这窗子邻着秦淮河,一下雨,烟柳婆娑。我撑着头朝那儿看去,几艘客船在河面上摇摇曳曳的。街上,许多小贩忙着往货物上蒙布,有些在忙着支棚子。
霭霭停云,濛濛时雨。
我与阿瑜就这样沉默着对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赏雨。偶尔触及目光,总是看见对方眼角眉梢不自觉的笑意。我不知何时已与阿瑜十指相扣。
许久,雨并没有要小下去的意思。此时,店小二帮忙送了一把伞上来,说借给我们用,下次来时再还回来便是了。我们谢过他,正好点心也吃完了,我便付了钱,与阿瑜一同下楼。我撑起了伞,阿瑜搂上我的腰。我们相视一笑,缓步沿着秦淮河往家走去。
到家时,正好我们昨日买的彩纸还在书阁的桌上。我便去拿了剪子来,与阿瑜一起剪彩纸玩。
天光熹微。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着,手上也不停。偶尔抬头看向阿瑜,她剪得认真,眉睫不时颤动着。窗外的光照进来,连她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我实在怜爱得打紧,不禁伸手去抚摸阿瑜的脸颊。
阿瑜停下手,侧头道:“怎么啦?”我也不说话,搂住她的腰,吻上了她的唇。阿瑜双手轻轻搭上了我的肩。
我们缠缠绵绵吻了许久,阿瑜微微松开我的唇,轻声道:“阿渡,我想要。”我一愣,捏着她的脸笑道:“还说我呢,到底是谁在白日宣淫?”阿瑜脸微微一红,笑着不说话了。我也只是玩笑一句,自己却也早就想着了,毕竟距离上一次也过了有些时日了。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我与阿瑜躺在床上,阿瑜靠在我怀里,我搂紧了她,嗅着她身上若隐若现的栀子花的香味。这味道总让我十分着迷。
阿瑜颈上的黄铜小葫芦从胸前滚到了一侧。我捏起这小葫芦捂在手里。这是我亲手制作,又开了光,在我与阿瑜成婚那夜为她戴上的,希望她以后能永远吉祥福禄。那夜阿瑜给我的礼物,是她娘留给她的纯银绞丝镯,如今一直戴在我的手臂上。
阿瑜将手覆在我的手上,在我肩窝里亲吻着。
我们歇了一会儿,整理好衣冠,正打算出门,南宫惊月来了,给我们带来了一张喜帖。我接过来一看,竟是洛云川和云曳成亲的喜帖,婚期定在十日后。
“这么快就要成亲了?”阿瑜喜上眉梢,我亦开心,南宫惊月摇头道:“谁知道他们俩怎么想的。他们的心思你们都知道,不知道老大怎么突然……”
我笑道:“不过他们两个成亲,也是好事。不是吗?”南宫惊月亦笑道:“也是。至少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也算是放下了。”说着又从怀里摸出另外一封信,递给我道:“这个是给你的,他叫我看着你收下了请帖,再给你看。”
我接过信来看,阿瑜也凑过来看。
“阿渡:许多话,我本该当面跟你说。然而怕你们为难,还是以信为寄。你或许已经知道,我对你有意。然而你对我来说,是我景仰叩拜的神明,我不能、也不敢亲近,也不愿亵渎。你在我心中塑造的神台之上慈悲地看着我们,却只渡了小叶一人。我明白,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和你自己的选择。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干涉。此后,我只想以兄长的身份好好保护你,让你走完你的路。”字迹正是洛云川的,底下的署名也是他。
我一时无言,默了默,问南宫惊月道:“他写这封信,云曳姐知道吗?”南宫惊月道:“他写这信时二档头是在旁边的。怎么,写的什么呀?”
我摇了摇头,收了信在怀里,轻笑着对南宫惊月道:“惊月姐,你且回复他,我知晓了,多谢他。这么说便可。”南宫惊月摇头笑道:“好吧。”
送走了南宫惊月,我翻看着信和喜帖,轻声道:“唉……其实他当面跟我说也没什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不过也好,他和云曳姐,确实是般配的。”
阿瑜道:“如此,他也算是解开了个心结了。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喜欢你。有他信中这份心,确是难得。”停了停,又开口,“他们如此,也是为了少人闲话。再者,云曳姐至少是爱着师兄的,总归是好的——走吧,我们去买些贺礼。”
购置完了贺礼,我与阿瑜便径往风华盟去。刚进门,便跟云曳打了个照面。她手上捧着婚宴用的红纸,正要放到屋内去。见我们来,她喜笑颜开地迎我们进去,叫我们宽坐片刻。我们也向她道贺。
两位盟主成亲是大喜事,堂口里许多常日不在的成员也都回来了,帮着二人布置婚宴与婚房。现下堂口里人员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我们也上手帮忙,我笑道:“云曳姐,甭泡茶了,都忙着呢。”
“也好。”云曳走上前来,接过阿瑜手上的器具碗盏,同我们一起往内室走,“你们倒是来得快。”我进门前环顾四周,独独没看见洛云川。阿瑜问道:“师兄呢?他怎么不在?”
一提起他,云曳有些脸红,微微笑道:“他往城东买酒去了,一会儿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