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原因不得而知,民间众说纷纭,有说宁国先皇得罪了静天门掌门的,有说倚仙塔里仙骨显灵指责宁国先皇不敬的,甚至有说宁国先皇在倚仙塔前题淫诗的。
当然这些事情宁国先皇无暇顾及,因为自他从静天门祭仙回来三年后,他的儿子女儿们纷纷起兵欲大义灭亲他这个“被先祖抛弃”的昏君,再接着天灾人祸不断,那时的宁国山河日下,风雨飘摇。
宁国皇帝是唯一没有起兵的,他替先皇平定叛乱,又赈灾济民,之后先皇便退位让他继位。而宁国的天灾,自皇后生下双生子后,便突兀地平息了。
其后宁国皇帝大力进行改革,宁国风貌焕然一新,蒸蒸日上,大有欲称霸淮辽州之势。
“静天门怎么突然同意我们去祭仙了?”在送走宁国皇帝后,唐襄雨好奇道:“之前父皇每次派人去静天门不都碰一鼻子灰吗?”
唐顾晴摇了摇头,她只觉得风雨欲来,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而且……她看了一眼唐襄雨,抿了抿唇,道:“襄雨,若是皇姐送你出……”话说至此,她自觉不妥,宫外也未必有宫内安全。
唐襄雨又想起那个屏幕的事情,于是又一轮一脸懵和着急的循环开始了。
三日后,边关急报,宁国派去援魏的军队大败。宁国皇帝似早知会如此,竟不再派兵支援。金国大军势如破竹,半个月后,魏国被金国吞并,大军在瀚海关关外驻扎下来。
而金国兵临城下后,竟又遣使者请求求娶皇女唐襄雨。自然被宁国皇帝拒绝了。金国派人在宁国内将此事散布,宁国举国震怒。
人们没想到金国居然只是为了一个皇女发兵,更没想到宁国皇帝居然不愿意出嫁皇女以平即来的战事!
民愤难平,请求宁国皇帝出嫁唐襄雨的折子一道又一道递上来。唐顾晴心中着急,但是她还没动作,宁国皇帝却先出手了。
不知民间哪个在金国有亲戚,金国举行了人祭的事情忽的变得众所周知。又有人把过去金国以他国皇室女子进行人祭使国运昌隆的例子说出,百姓一时理解了宁国皇帝的所作所为。
但是唐顾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平息,她正欲派人,可她与唐襄雨却突然被宁国皇帝派人看管起来。整个唐襄雨的宫殿都被唐顾晴不认识的士兵把守,甚至她还看到静天门弟子每日前来布阵,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
不到五天,金国大军竟攻破瀚海关,一路沿着辽河向上,直扑大宁国都而来!
大宁人心惶惶,原本骁勇善战的士兵们不知怎的都染上了恶疾,根本上不了战场。民间此时出现了一种声音:那金国能人祭以赢国运,我们国家怎么就祭不得?!
这天,宁国皇帝下朝后招唐顾晴来殿中,一同的还有国师。
“顾晴啊,你一人照顾襄雨辛苦了。”宁国皇帝倚着案几,像是在闲话家常,“你……怎么看襄雨?”
“皇妹聪明伶俐,天真活泼,”她心中斟酌着用词,“若是再教养些时日,必成大器。”
“朕不是问你这个,”宁国皇帝似乎有点着急,“你照顾襄雨这些时日,就没有发现什么吗?”他的眼睛眯起,仿佛在打量一件完美的作品,“你找到乾岚来给襄雨看伤,可有看出什么?”
唐顾晴想起当初唐襄雨中箭濒死,众太医皆束手无策,说最多只能保三天的命。她急忙飞鸽传书给好友乾岚。
乾岚来时,正是初雪时,她从窗户无声无息翻进殿中时把看护唐襄雨的太医吓了一跳。唐顾晴见是乾岚来了,便叫太医退下,她知道乾岚看诊时从不喜让旁人在侧。
“你怎么不走?”乾岚虽然这样赶着人,手还是搭上了唐襄雨的手腕。
接着唐顾晴就在好友脸上看到从未见过的困惑。乾岚又将手覆上唐襄雨的额头,诊了一刻,得出一个结论:“你妹不是人。”
唐顾晴只惊了一瞬,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问道:“此话怎讲?”
“寻常人有三魂七魄,而她体内却有几百……甚至几千条魂魄。”乾岚严肃道:“且每一条魂魄都仙气浓厚。”
“她的伤七天后就会自己痊愈,不过清醒还需要一些时日,我开一副方子你每日叫她服下,”乾岚起身,又打算从窗翻出去。她脚踏在窗沿上,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说道:“抱歉,此事我需上报静天门。”然后脚底一蹬,不管唐顾晴说了什么,翻窗而走。
思及至此,唐顾晴看到一侧躬身候着静天门出身的国师,心中有了个猜测。
她一撩衣袍,跪了下来,抬头道:“皇妹的确与常人不同。如今国难当头,全天下的眼都盯着皇室的一举一动,再说她到底是您与母后的亲女儿……”
“她不是。”宁国皇帝将她的话打断,“既然你知道她异于常人,那朕就开门见山了。”
他点头示意,国师便上前开口道:“殿下可知三十年前那次祭仙?襄雨殿下便是那次祭仙,陛下与微臣自倚仙塔窃……取得来的机缘。”
宁国皇帝没有在意国师的失言,接道:“天书上说,要将这机缘放于国之命脉处,好生照顾。朕本一直随身携带,却不想一日这机缘竟化为一婴儿哭闹不止。朕又去翻那书,看到这是将功成的征兆,正巧皇后生子,便混作皇嗣抚养长大。”
“如今因着乾岚之故,静天门已知晓此事。但朕不会就此放手!我大宁如今的辉煌皆是这机缘所赐,若不得循序渐进,便依着天书末页所书那般,让国运最盛之人赌一把引爆这机缘!让我大宁突飞猛进!”
“说起来,那机缘会同怀国运最盛之人相似,”宁国皇帝说到这里微笑起来,“顾晴啊,此事若成了,你便是这大宁——不,这天下的共主!”
宁国皇帝挥了下手,国师便奉上一柄长剑,剑身通红,上刻“有戒”二字,国师道:“此仙剑是静天门掌门所赠。到时祭仙时,殿下只需以此剑插入那机缘胸口,大事便成。”
“静天门已与我大宁达成交易,我方归还“机缘”,他们允许我们自行选择执剑人。”
唐顾晴一时愣住,突然,她久违地听到了那来自识海的声音,低声喃喃了一句。
宁国皇帝见她好似不为所动,又道:“朕知道你与襄雨要好,但如今国难当头,已容不得私情。你不知,金国因人祭国运昌隆,国内如今有做此想的比比皆是。不说群臣,便是百姓也联名要朕赐死襄雨。”
宁国皇帝从案上抽了几本奏折与一张按满手印的纸递与她,温声道:“你可以看一看这些折子与这张请愿书。”
唐顾晴翻开那奏折,发现上奏之人是她提拔的直谏之臣。奏折上写着将士皆染上了不明恶疾,死了十之五六,剩下的都无法作战,甚至神医乾岚都曾来看诊,只留下了一句天命如此便离开了,又说被金国占领的瀚海关全城被屠,无一活口。
她又看向那张纸,竟是京城百姓的情愿书,上面写着请求以唐襄雨祭天以慰上苍,以致大宁国运昌隆。纸的下半部分按满了手印。
她闭上眼,想起出宫游学在他国时看到的因战乱而死的百姓,沿街乞讨的失去父母的孩子——颠沛流离,兵荒马乱。
他们一个个向她张开发出因许久未能进食而颤抖的双唇,伸出无力却仍期翼得到求救的手,睁大映出孑然一身的她的浑浊的眼——那目光仿佛深渊,将她整个人下扯去,扯入无间之地。
而这些都是“那个东西”给她的惩罚。如今,她依旧无法抵抗。
是啊,自母亲故去后,她应该早就明白了她与“那个东西”之间的实力悬殊。
逃不掉的,避不开的,无论如何都无法不服从的——于她出生时就镌刻在她识海中的天命。
她该顺从吗?她又能如何反抗呢?一切挣扎不过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她恨,恨她自己的懦弱无耻,恨即将辜负至爱的自己,恨她将亲手斩杀她生命中唯一的光——她恨她自己,竟除此之外,无从选择。
唐顾晴点了点头,没得到宁国皇帝允许,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