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间,只听到两个女声对话。
“只要让她恨你就好,让她回忆起生前过往做什么?”是阿淳的声音,“实验还没开始前几天你就想这样做,若不是我阻拦……”
“……我改变主意了。如今实验成功,关于我——除了合作之外的事情你少管。”回应阿淳的声音听着颇为耳熟。
“罢了,只要让她最后能下得了手杀你,”阿淳的声音似乎有些调侃的味道,“情啊……”
“闭嘴。”那声音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接着唐襄雨便觉得唇上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轻轻点了一下,她感到十分安心,又昏昏睡去。
待唐襄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洞中,山洞中除了她所躺的石床,只有几个架子,架子上搁置着数不清的琉璃工艺制品。
“有没有人啊——”她如此大喊了几句也只得自己的回音,山洞的入口是被半透明结界封上的,隐约能看到洞外是一片鸟语花香之景。
因为躺着实在太过无聊,她把目光投向山洞中的架子。
她一个个架子看过去,大都都是形态各异,憨态可掬的琉璃小猪。唯有最后两个架子,所有小猪都是一个模样。
有点眼熟。唐襄雨本想拿起来看看,但是又想不得主人家的同意随意动别人东西不太好。她想看看那些一个模样的小猪的背面如何,便绕到那架子后面,飘在空中的双足却碰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她低下头,发现架子背后竟有大量的琉璃碎片——是被砸碎的琉璃小猪碎片,积成厚厚一堆。
“啊,好可惜,是谁砸的?”唐襄雨蹲下来小心拨弄了一下那些琉璃碎片,那碎片的边缘很锋利,一不小心就会把手划伤。
她用力一蹬,飘得高了些,又往那架子背后的深处走去。却见深处的琉璃碎片,皆被深红色的血液晕染过似的,大片血迹留在琉璃碎片上。
许是时间太久了,那血腥味倒是不浓。
她本打算转出去,再看看那些小猪的正面,一转头便撞上一个人。
“……不是你真的吓到我了姐。”她吓得想往高处飘几步,却被拉住手腕拽住。
唐襄雨微微低下头同那人对视——原来是宁熙啊。
接着她就想起晕倒前那一幕,背后一凉。
“有喜欢的吗?琉璃小猪。”宁熙开口了,她一手握住唐襄雨的手腕,另一只手理了理唐襄雨睡乱的鬓发。
不对!这声音!
这声音是——
那种声音对她来说太过于熟悉,与刚刚清晰的记忆渐渐重合,那是让她钦慕的,让她心悦的,让她——
“皇姐……?”唐襄雨下意识地唤道,接着她便感到手腕上的对方动作用力了一些。
她看着“宁熙”,她的双眼一如往昔般澄澈,只是其中多了几分她不明白的神色——也就是说,唐顾晴一直是“宁熙”,至少从她们相见之刻起是。
唐顾晴的双眼曾经也是这般吗?不,不是的。唐顾晴曾经是那样的悲伤,恍若孤悬的清冷的月。
现在呢?却好像剧烈燃烧的夕阳,将所有能抓到的一切都染成鲜红色——同她一起下地狱吧!那双眼那样呐喊着。
唐襄雨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她不知为何觉得唐顾晴有些可怜。但是唐顾晴握着她的手太用力了,好像一松手,她唐襄雨就会消失似的。于是她想挣开唐顾晴的手,徒劳无功。她只得出声道:“唐顾晴。”
“嗯?”唐顾晴应道。
“……放手。”唐襄雨晃了晃手示意。
唐顾晴眨了眨眼,点点头说好,就干脆地放开了唐襄雨的手。
唐襄雨正疑惑唐顾晴刚才不让自己抽回手,怎么这下这么爽快。就见唐顾晴长袖一甩,一把血红的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上。
不至于这样又要杀我一次吧!?唐襄雨往后缩了缩。
“来了,”唐顾晴不知在和谁说话,接着从架子后面绕出去,走到出口处,又回头朝唐襄雨道:“乖乖待着,有喜欢的小猪可以拿着玩。”
唐襄雨在心中暗暗吐槽道又不是小孩子了。突然又听唐顾晴道:“要一起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你杀人吗?不了不了本宫生性胆小,眼里见不得血腥。”唐襄雨自知拦不住唐顾晴造杀孽,她从书架后走出来,打算再到石床上躺下。
“不,我不是去杀人。”唐顾晴说得很认真,“所以要去看看吗,这场盛大的比赛。”
唐襄雨一个翻身坐起来,同唐顾晴对视,最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唐顾晴用有戒在空中一划,空间竟随她的动作开了一个裂缝。
“你晕飞剑,距离近的话我们这样走方便。”
唐顾晴带她来到了不枉峰峰顶。峰顶不知怎的,地面被什么东西染成一片猩红色,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几朵花开在一片红中,显得格外刺目。
唐襄雨本想问这是怎么了,却被不枉峰下山崖下震天响的杀伐声吸引了注意。她低头看去,数百人与魔正在相互厮杀,面上带的却不是对敌对目标的仇视,而是一种不敢不为的恐惧。
唐襄雨的视力极好,她在战场的一角发现了之前那个小魔。那小魔竟也拿着一把小刀,同另一名身高差不多的人类小童搏斗。
“唐顾晴你做了什么?!”唐襄雨看着那些明明互相没有仇怨却在对敌的人与魔——她早应想到,既然宁熙便是唐顾晴,那魔族与人族之间的调解便不可能存在。
“没什么,总有人要死的,总有人要为他们所获得的东西付出代价。当然,无妄之灾也不是不存在的。”唐顾晴的语气云淡风轻,好似在说一会儿要吃什么一样随意,“但是唯有你,襄雨——我会许你永远的自由。”
唐襄雨看到那些被“敌对方”杀死的人或者魔面带绝望倒地,而那些杀了他们的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杀了对方的双手,接着那些人便弃了武器跪在地上哭泣起来。
“总有人要死的,那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唐襄雨看着那些不顾自己死活发了疯似哭泣的人,开口讽刺道。她见唐顾晴不答,又说:“能让他们收手吗?”
“不能。”
“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致天下人于此地?”
“没什么,想做便做了。”
想做便做了?唐襄雨在心中念着这句话,觉得今天发现唐顾晴真实身份后那刹那间的动容有些可笑。
即使是记忆模糊,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说不让她感到心有戚戚是假的。流离失所的百姓,不得安寝的勇者,无一不显示着唐顾晴的罪恶昭彰。
但是记忆总是被美化的。她又忍不住想起少年时爱慕的唐顾晴,练剑时身姿矫健的唐顾晴,坐在墙头朝她顽皮一笑的唐顾晴,会在她怀里哭泣的唐顾晴……那样的强大又脆弱。
而眼前的唐顾晴,却再也不见那种脆弱。仿佛一座无暇的神像,只为自己所愿献身。
自己所愿?那唐顾晴所愿是什么呢?
于是沉默了许久的唐襄雨踢了一脚石子,看着那石子从崖边坠落,说道:“总得有个理由吧?据我所知,你曾是闻名天下的侠义之士……你的目的是什么?”
唐顾晴也学着她踢了脚石子,那石子被踢到唐襄雨的脚下:“我太寂寞了。”她抬起头看向天边好似被火烧过的夕阳,又说:“是仙界那边叫你来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