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实验吗?”
“算吧,是那个人类的论文给我的灵感。我们太执着‘纯粹’的基因,但实际上,以前的基因链里也有些可取之处。”
“你疯了?当初……”
“他们曾经犯过的错,不是还造就了我们吗?”
“安昱!你!”
“放心吧,我有数。”
“准备好见证全新的生命体了吗?”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安昱努力的想要睁大双眼,他想看清究竟是谁在说话。
梦境里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它的主人到底是谁?而安昱……那个安昱是谁?
可当安昱睁开双眼时,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看见刺眼的光芒,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刺眼的光芒逐渐被阴影笼罩。可除了光影的变化,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能听见两个声音在交谈,其中一个的声音就是反复出现在他梦中的声音,那么另一个人呢?他是谁?
他们没有给安昱更多思考的时间,梦境里的他们启动了什么仪器,然后梦境中的安昱体会到一种他从未感知过的感觉——疼痛。
最初是从指尖开始的,冰凉的触感变得炙热,即使像是水一样的东西划过自己的指尖都足以让他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后是四肢,是躯体,是砰砰失速的心脏……
当一棵小苗被要求在瞬间成为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树时,它会经历什么?那是生长带来的剧痛。
从心脏开始,这颗人类生命的泵机还那么脆弱,却要拼命的、又拼命的适应营养液带来的成长——如果它停下,哪怕是一秒、一刹那,这个刚诞生不久的生命就要宣告终结:
但或许,对于这具弱小的身体来说,死亡是更体面的结局。
安昱感觉自己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明,他不知道是疼痛使他清醒,抑或是别得什么。
从骨缝里渗出来的刺痛像是流沙一样,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肉丨体,又一点点埋葬他的肌肤。
可诡异的是,随着漫无边际的痛扩散的是他越来越清醒的神智。
在这场看不见终点的漫长的酷刑里,安昱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反抗和挣扎的力气,他无助的想要蜷缩起来,但是太痛了,即使只是呼吸都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咽喉像是被撕裂一样——可他还是要呼吸着,他的喘息变得厚重、急促,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不知道这场酷刑是怎么结束的,似乎就在那么一瞬间,一切的感觉都消失了。
冰凉的液体划过他的身体,带来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莫名的清凉。他动了动自己的指尖,没有一丝一毫的痛楚,他下意识睁开眼,想要看清自己——
然后他看见自己的指尖在飞快地生长,飞快地褪去婴童肉嘟嘟的模样,长成了一双修长而白净的手;他低头,看见他的身体已经褪去了青涩的模样,初长成了少年;他惊恐地往外看去,两名白大褂正在看着他,在他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培养罐。
这就是他的诞生。
“你看,他已经能够自如的动作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得意和自豪。
“这不对吧?”另一个研究员的语气里似乎有些担忧,“还没有结束注射,他怎么适应的?”
“差不多可以停止生长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小小的异常,“准备记忆覆盖,送去测试吧。”
记忆覆盖?是要我遗忘这些吗?
培养罐里的安昱拼命地挣扎,身上被连接着的细管被他挣断,他疯狂地敲击着培养罐——
不,他不要遗忘——
他不要忘记沙漠里血红的落日,不要忘记风沙中的旅途,不要忘记绿洲,不要忘记归宁阿婆,不要……不要忘记临川……
他奋力地撞击着培养罐,即使自己的血染红了幽蓝色的液体。可培养罐外的两个研究员像是看不见他的挣扎一样,他们评头论足地欣赏着安昱,赞叹他的独特和美丽。
“他一定会是最完美的实验体的。”
“记忆覆盖已准备就绪,倒计时,1——2——3——”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明明没有被链接的安昱却感到一阵的恍惚,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在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他大喊着:
“不要!”
猛然从床上坐起的安昱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梦境中的一切都无比的真实,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回到了研究所。
被拔苗助长的婴儿,突然消失的疼痛,记忆覆盖和重置,还有……那道熟悉的声音。
安昱双手无力的抱着自己的头,他不知道自己所梦见的一切是否曾经真实的发生过,即使他知道自己并非人类,即使他知道他或许是在培养皿里长大的生物,可这一场梦也太过于惊心。
梦中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原来痛觉曾经陪着自己诞生在这个世间,原来梦境中漫长的像是没有终点的痛苦不过是从新生到婴孩的那几分钟,原来失去痛楚是幼小的自己活下来唯一的选择。
可记忆呢?如果失去痛觉是身体对自己的保护,那么自己失去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