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持音踉踉跄跄赶到殿中,此时的大殿早已争执得混乱不堪,所有人都在狡辩,极力撇清自身嫌疑。
混乱之下,只剩伏觉王坐在王座上大发雷霆。
呼延虎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如今竟有人胆敢这般光明正大地弑储,此行与同他叫嚣无异。
不容置疑的是,此次刺杀之举,余下的两位王子颇有嫌疑。
毕竟呼延努还未退位,只要杀掉储君,便可倒逼伏觉王重新立储。
“究竟是谁!杀了孤的虎儿!”伏觉王冲阶下众臣大吼,额上青筋爆起,相貌可怖。
但四下只充斥着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无一人上前领罪。
此状使得伏觉王更难气消,一怒之下,他指着众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一一述着罪状。
“呼延啸!你别以为你母族势力大,在我虎儿死后你便可以继承王位!你同你额吉一样!都是仗势欺人吃里爬外的东西!”
“呼延骏还有你!要不是看你忠诚,你那连弓都拿不起的手不配当孤的儿子!不配做伏觉子民!”
“谷梁鸫!瞧你狗腿的样子!说什么会舞刀弄枪忠心耿耿,到头来孤的虎儿还是平白死了!”
“还有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
……
伏觉王在殿上发疯逮人就咬的模样着实令人生厌,阶下的臣子无一不攥紧了拳头,却又只得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突然,呼延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伏觉王的嘶吼骂声:“父王,你可要清楚,当时我可是与你同行的,待我找到大哥尸身时也是跟五娘娘一行的,你这还怀疑我,可是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虎儿之伤明显是被匕首刺死的!你们所有人都有嫌疑!谁知你们用了何手法竟将孤如此健壮的虎儿害死!若是今日之内找不出凶手,你们每个人都要为他陪葬!”
可悲的是,伏觉王全然不听呼延骏的辩解,反而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扬言赐死。
受着伏觉王的唾沫,呼延骏一撇往日父子之情,狠狠咬紧牙关。
在他一声声似乎不再休止的唾骂声中,呼延骏穿过人群,迈出了步伐,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里,向伏觉王逼近。
“你想干嘛!”伏觉王始终在朝他怒吼,但他的吼声并未有吓退呼延骏的迹象,反之,呼延骏仍旧步步紧逼。
“狗腿子!你到底想干嘛!”伏觉王的吼声毫不削弱。
“你到底想……”
他话音未落,霎那顿住,阶下的大臣都变得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将手捂住了嘴。
伏觉王只觉腹部一紧,他呆呆地向下方看去,竟瞧见呼延骏将一把匕首生生插进了他的躯体,他愈是想要动弹,那把匕首愈是向里头伸去。
“没想到吧父王,这双拿不起弓的手可不像你所想那样。”呼延骏握住刀柄的虎口绷得更紧来,“你坐这个王位够久了,是时候该换我坐坐了!”
见此情形,伏觉王两旁的侍卫正愈向呼延骏挥刀,却被突如其来的飞箭打断了动作。
眨眼间,大殿四处的护卫纷纷举起大刀包围住在场的众人,尖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而这正处于呼延骏的意料之中。
当伏觉王嘴角开始流血时,呼延骏同他说了最后一句道别:“父王啊,多谢你当时以为我是个废物,于是将殿内兵权交给了我,自己享受美人簇拥,如若没有你的帮扶,我怎会将手下护卫布置在王宫中的各个角落呢?现如今,你自讨苦吃!”
伏觉王瞠目,在愤怒与震惊中,咽下了他在这世间遗存的最后一缕气息。
随着伏觉王咽气,整个大殿愈发混乱不堪。
嘶吼声、砍杀声、兵刃相接声接连入耳,眨眼之间,堂皇的大殿便被四溅的鲜血染红,遍地狼藉。
被刺伤左臂的呼延啸失去了反抗的精力,披头散发地躲在角落喘着粗气。
滥杀的怪物将他逼上绝境,毫无焦点的双目骤然捕捉到一个渐渐凑近的人影,沾满鲜血的刀刃仍反射出耀目的光来。
眼看呼延骏逐步逼近,呼延啸只能边求饶边向后方挪去,但呼延骏却特意加快了脚步,片刻就迈到了他的眼前。
他握着那把弑父匕首,将它悬在眼前这位狼狈的兄长面前。
一声声求饶声让他觉着刺耳,惹得他龇起牙来,满目凶狠:“二哥,如今我能成功篡位还得靠你呢,我正愁解决不了大哥这个四肢发达的莽夫,你倒是先我一步对他出手,帮我解决最后一个隐患。”
呼延啸哪见过这场面,战战兢兢地反问:“你……你如何知道是我干的……”
呼延啸此话一出,呼延骏倒挑起眉来佯装出一副略感讶异的模样,说:“你难道以为父王那个蠢货不知你用强弩之事,我们便也不知吗?我可是发现大哥尸首之人,他胸口刺入的不正是弩箭吗?我不过拿匕首在他伤口处补了一刀混淆视听,好让众人找不出凶手,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干的龌龊事吗?”
“你……你……”
“要怪就怪父王吧,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动手的,是他扬言要赐死我等,我迫不得已,才于今日大开杀戒。”
“呼延骏你……”
呼延啸口中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呼延骏捂住了嘴,一刀下去极其利索地划过了他的喉咙。
鲜血顺着扬起的刀锋洒落在呼延骏的脸庞,嘴角边、鼻骨上、眼睫尖无一不沾上血水。
但这些飞扬的血水却不比他的眸子残酷,他示意手下的护卫抹掉反抗大臣的脖子,眼中狠戾仿佛要倾泻而出。
不一会儿,屠杀结束,剩下的皆是跪下宣誓拥护他的老臣。
弑父、弑兄,这是伏觉王室暴力上位的唯一途径,靠武力决胜成了这个民族王位更迭中难易的传统。
李持音姗姗来迟,只瞧见一众老臣皆捶胸单膝在地,齐声高呼“新王至尊,吾等誓死效忠”一辞。
而伫立在他们跟前的,正是满手鲜血、目光凌厉的呼延骏。
她实在难以接受眼前的血腥,也难以接受王朝叛乱的现实。
在她滞于原地之时,呼延骏的余光扫视到她的身影,带着轻笑走上前去。
他将匕首反握,在衣摆上把血迹擦干。
而后,呼延骏捏起李持音的下巴,用他沾上鲜血的眸子睥睨她:“五娘娘,看样子你要成我大妃了。劝你乖乖服从,若你惹得我生气,杀你,易如反掌。”
李持音盯着呼延骏的眼睛,恐惧的神色穿过一缕血雾,被呼延骏窥尽。
丢下这番话,呼延骏蔑笑一声,随即甩开她的脸转身就走,未留下丝毫情面。
李持音不禁眉头紧皱。
她对自己往后的生存深感无力,她想要退出这场纷争,却已是笼中困兽。
新王登基大典与封妃大典同时举行,身穿两次伏觉嫁衣的李持音早已心如死灰,在她的观念中,女子怎可先后嫁给父子?这全然有悖伦理。
但伏觉人对此司空见惯,那她又有何法子?
为了保命,她纵使百般不愿仍需遵照他们的意思,遵守他们的习俗。
但好在事情还未太糟,起码呼延骏不会随意杀她。
如今夔兮军备粮已足,若要起兵,伏觉绝非对手,因此纵使呼延骏再嚣张也不会轻易杀掉她这个质子,以免惹怒夔兮皇帝。
但话虽如此,远在他乡的李持音与家乡通信都难如登天,即便能保下小命,受苦受难还是在所难免。
大典被定在七日之后,呼延骏弑父上位之事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伏觉。
萧霖和穆宥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手中端着的茶盏都碎了几个。
“呼延骏?”穆宥把萧霖拉到留襄居角落里,只为避开宾客的视线,“怎么会是呼延骏?我们那天看见杀死呼延虎的人,不是二王子呼延啸吗?”
“对啊,我们亲眼看见的,放出弓弩的人就是呼延啸啊!”萧霖也不知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异常,怕得攥紧了手中的抹布。
是啊,按理来说,造反之人理应是呼延啸,怎么坐上王位的,成了呼延骏?
不过无论是谁弑父上位,只一事不会有变数——那就是伏觉王换了人,李持音要按习俗改嫁呼延骏。
即便作为现代人,萧霖和穆宥都对这样“继承”的恶习感到反胃。
在他们眼里,女子赫然成了物件,一件毫无尊严、只供娱乐的物件。
简直令人恶心至极。
虽说按岁数来算,李持音的确比呼延骏年轻几岁,但既已礼成,她本是呼延努的妃子,就不应与王位捆绑,一齐被呼延骏“继承”。
想必,当下的李持音,精神早已濒临崩溃。
值此之际,穆宥登时灵光一闪,一把抓住萧霖的大臂:“我们去找姜敔,让姜敔把公主带走!”
萧霖并不是很认同他的说法:“你想让他们两个私奔?”
“对!”穆宥的眼神极其坚定,“不是要给他们改命吗?我们干脆好人做到底,既然都把姜敔绑来了,直接让他们两个逃走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