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奇:“那为什么不去其他社团。”
女孩黏住宁蓁的胳膊:“因为很多年前有个超级漂亮的学姐就在文学社啊。虽然后来她走了,可是人人都想当‘文学社的漂亮学姐’嘛。”
方善善骄纵,却意外诚实。
想成为漂亮学姐,又把初中生当作小孩,如此推断,“老王”的范围只能锁定在高一年级。
他究竟有多优越?竟然能让大小姐想方设法吸引目光。
快下操了,她们回到高二教学楼。一个女孩和善善碰面,说班主任找她有事。
“姐姐,我得忙啦,你先自己待会儿吧,下午第三节课记得来!”
刚才开朗地迎接,现在爽快地送客人走——完全不内耗的行事风格。
宁蓁停在十四班不知所措,干脆问问班里同学有没有“老王”的消息。
坐在后门的男生看了看她,说话有点磕巴。
“您说班里姓王的男生?呃,我、我就是。还有,那大高个儿,王铄……还有王晓霆,他不怎么搭理人。”
方善善高调张扬,大概只有戴耳钉的摇滚乐吉他手才接得住那份招摇。
但他们都不像。
教室嘈杂,学生们拿着刚买的零食鱼贯而入。
“这样的豆沙包我一口吃俩。”
“给我尝尝给我尝尝。”
“下节是王大爷的课?完蛋,课文还没背呢。”
说曹操,曹操到,前门探进半个壮实的身子,不动如山,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男孩们一下就闭嘴了。
实验班需要优秀的语文教师,所以教过宁蓁的王老师就是“王大爷”,理所应当。
她心脏猛地一跳,和同学道声谢,悄悄逃走。
楼道里乱哄哄的。在高中生眼里她是个面生的女人,走得快些,发尾都飘着。
只有宁蓁自己知道她正在逃,如同当年逃离这座学校那样彻底消失。
教学楼模样没变,却像迷宫,当年有道小门作为紧急出口,她循着记忆摸索,飞快从那儿跌出去。
哗啦——
“对不起!”
肩膀钝痛,宁蓁不小心撞上门外人,视线慌乱扫过铺了一地的文件。
化学单元练习卷。
她垂头帮忙捡,对面人也蹲下收拾,试卷边缘顺着手边抽走,锋利的“嘶”的一声。
手指渗出血滴,她拧眉,收了手。
这次轮到对方道歉。
“你别动了,我来。”
那人穿件深色夹克,袖子挽了两折,高鼻梁,头发比学校要求的长。
年轻的化学老师,以前没见过。
宁蓁左手继续捡卷子,整理好递过去。她有随身携带酒精湿巾的习惯,正好撕开一张消毒伤口。
“办公室有创可贴,你等等。”
“不麻烦了,很快就能愈合。”
她摆手,反而让那位老师面露难色。他不过二十七八岁,风度翩翩,说话时令人如沐春风。
“马上拿下来。”
他被拒绝,却没放着她不管。新人教师的习惯。
好吧,反正王大爷不会到这附近遛弯。
手指的血珠化在湿巾上,疼得她猛然吸气。
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宁蓁想。也许学校里的老师早就认不出她。从十七岁到二十六岁,几乎过去十年了,她又不是唯一的学生,蓝色潮水再翻涌,也改头换面碎成泡沫了。
十年啊,谁还能记得谁呢。
那件事情之后,她转学,每天活得浑浑噩噩,像浸在水里看天上的月亮。
算了,不该伤春悲秋,还是思考善善的证词吧。
——“社里有个学妹……”
——“抽签抽到的搭子是个学长……”
手机振动几下。福缘寺的师兄通知她最近山里降温,带好衣服和雨具。
“师兄……啊。”
与深层记忆重合。
那年的文学社为保留古韵,社内成员都用着校园内独一份的称呼。
不叫学长学妹,而是师兄师妹。
怪不得第一次在寺里开义工会议时,她会觉得“师兄”二字朗朗上口。
后来,这个传统被搞丢了,“鱼传尺素”也简化成写信搭子。
“不好意思,学生问问题耽误点时间,给。”
男老师打断宁蓁的神游。她接过创可贴,心中隐隐萌发出一丝危险。
“老师,请问办公室在……”
此刻她是侦探,技能为不详的直觉。
男老师说:“我的办公室?就在十四班隔壁。你是来旁听的师范生还是……”
宁蓁来不及贴创可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您姓?”
“姓王。”他耐心回答。
心中大石轰然坠地。
她宁愿没探索这个结果。
正当此时,方善善从对面楼道飞奔而来,带着上次一同采访的两个女孩兴奋高喊:“宁蓁姐姐——!”
宁蓁想迎过去。可她们跃出窄门视野开阔后霎时变了脸色。
男老师回头,郑重嘱咐:“教学楼附近不要大喊大叫。”
他年纪摆在那,警告也像劝诫,压不住青春正盛的学生。
但这次方善善很听话,愣在原地,马尾停摆,喉咙硬生生滚着,吞下去。那双浑圆的瞳孔直直瞠视,看向宁蓁的眼神变得遥远,好像她罪大恶极,亲手浇息了骄傲的花。
宁蓁藏起创可贴退后两步。
糟糕的补偿。
树荫里寂静无声。太阳燃烧着,灼出一个空洞。
她不知道那个女高中生在想什么,最后,方善善噙着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甩开所有人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