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高第街的晨雾还没散尽,李大牛已经带着李梅在摊位间穿梭。
"大牛哥,这牛仔裤......"李梅摸着摊位上一条深蓝色裤子,惊讶地发现能拉出老长又弹回去。
"这叫'弹力尼',上海最时兴的,"摊主是个精瘦的潮汕人,见李梅说的是普通话,自己就也说普通话,"批发价八蚊一条,拿五十条以上七蚊。"
李大牛心里盘算着:省城百货公司要卖十五块一条呢!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做工,突然用刚学的粤语问,"可唔可以验货?"
摊主愣了一下,笑着扯过一条裤子:"随便验!"
半小时后,李大牛不仅订了五十条牛仔裤,每条六块,还搭着批发了三十打尼龙袜、二十打三角裤——全是北方紧俏货。
临走时,那潮汕老板拍着他肩膀,"北佬,下次带你睇新到嘅蝙蝠衫!"
出租屋里,四人围着一盏昏黄的灯泡清点行李。
"四果,这三百块你留着,"李大牛数出三沓大团结,"租房、吃饭、学手艺都得用钱。"
李四果刚要推辞,张翠翠就把钱塞进他内衣口袋,"别逞强,天冷了记得买件棉袄,"她说着又往包袱里塞了两包天麻,"炖汤喝,对哮喘好,和陈叔搞好关系,知道不?"
李梅默默地把一个布包递给小哥,"这是我绣的枕套,里面缝了五十块应急钱,"她顿了顿,"要是......要是南方待不惯,就来省城找我。"
李四果红着眼眶笑了,"梅子,等我学成手艺,就开间全广州最靓的发廊!"
屋外突然传来鞭炮声,远处霓虹灯的光斑透过窗户,在天花板上投下变幻的色彩。这一刻,潮湿的城中村出租屋,竟也有了家的温度。
广州站月台上,李大牛把最后一件行李塞进车厢。那是一麻袋牛仔裤,用旧衣服裹得严严实实。
"记住啊四果,"他扒着车窗叮嘱,"每月初一去邮局看看,家里要是寄来东西,记得过去拿!"
李四果在月台上拼命点头,手里攥着写有省城地址的纸条。
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启动。张翠翠突然从窗口探出身子,扔出个布包:"接着!"那是她偷偷留下的一支人参。
透过渐渐加速的车窗,他们看见李四果追着火车跑了十几米,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会顺利的。"李大牛握住妻子的手,发现她掌心全是汗。
李梅默默数着包袱里的货单:牛仔裤五十条、尼龙袜三十打......这些在北方都是能翻倍卖的紧俏货。她摸了摸贴身藏着的车票——硬座,二十八小时到省城。
列车穿过珠江大桥时,一抹朝阳正从云层中喷薄而出。
李四果独自回到出租屋,看着亲人给自己留下的东西,想起前几天看病的经过,眼泪忍不住留下来。
那是来的第三天,早晨李四果独自醒来,发现桌上留着字条和十块钱,"去人民医院看看你的哮喘。"
广州人民医院呼吸科,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听完李四果的描述,笑着用蹩脚的普通话解释,"小同志,你这个情况很常见。北方来的哮喘病人,到南方很多都会缓解。"
老教授展开一张肺部解剖图,"北方冬季寒冷干燥,空气中粉尘多,容易刺激支气管痉挛。而南方气候温暖湿润,空气中负氧离子含量高,对呼吸道有天然的保护和舒缓作用。"
他指着墙上挂的气候对比图,"特别是广州,年平均湿度在75%以上,这种环境能保持呼吸道黏膜湿润,减少痉挛发作。"
李四果听得入神,他从小到大,村里的赤脚医生只会给他打止喘针,从没人这样详细解释过病因。
"当然,"老教授推推眼镜,"这只是环境辅助治疗。我给你开些新药,配合南方气候,效果会更好。"
拿到药后,李四果没有直接回旅社。他循着嫂子记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发之韵"美发厅。隔着玻璃窗,他看见张翠翠正聚精会神地看理发师操作电推剪,李大牛则局促地站在门外。
"四果?你怎么来了?"张翠翠惊喜地拉他进门,"快看人家这设备!这电吹风是进口的!"
李四果鼓起勇气对理发师说,"师傅,能教我基本手法吗?我...我可以交学费。"
理发师打量这个瘦弱的北方青年,笑了,"哮喘病号学理发?有意思。不过我们这儿确实缺洗发工,包吃住,一个月三十,学不学?"
李大牛刚要反对,张翠翠却眼睛一亮,"学!当然学!四果,这可是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