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把左旷野从黑名单拉出来,拨去电话,打了两次都无人接听。
“好了花子姐,我们回去吧,我快饿死了。”
林浅叹气道:“我打个车。”
话音未落,婆婆又拉着少女长音喊了起来:“不要打车啊!”
“你忘了上一次打车花了多少钱嘛!真是的不要打车!”
某个瞬间林浅差点放弃尊老爱幼去捂她的嘴,还好忍住了。
“好,停,你说怎么回去。”
“当然是电车啊。”
林浅看着屏幕上已经播好的报警号码,犹豫要不要按下去。
他平时没有助人为乐的习惯,也不善良,看见不能自理的老人小孩只觉得烦,并且打算在自己老到神智不清之前跳楼。
“花子姐?”婆婆道。
林浅看向她腌话梅似的脸。
想起来,左旷野的长辈好像,也是这样。
那也是左旷野自己的人生,每一步都注定了,呵护还是厌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花子?”
“走吧,去坐电车。”林浅说,“那边走。”
婆婆笑起来,掂着小碎步唱歌:“走吧走吧走吧——”
步行去最近的车站,熙攘的人声快要被太阳融化,林浅被晒得眯着眼,而婆婆还在跳小碎步。
“花子姐啊,我们来中国旅游了吗?我刚才在飞机上好像睡着了,梦到咱们要回家去,真奇怪啊,你看那边……”
林浅拽着喋喋不休的婆婆,买了车票,进站。
“这里是中国哪里啊?我的地图丢了,花子姐?花子?”婆婆说着音量越来越高,“花子!花子!”
“没有,没出国。”林浅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回答只能降低音量,婆婆继续念叨起来:“啊,可是我看到好多不认识的汉字,是我语文没学好吗?不对这到底是哪啊,中华街吗?”
林浅半推着她,在拥挤人群中寻找站台。
其实林浅根本不会做电车,看着复杂的路线图更加烦躁。
左旷野会烦吗?
那么多年,肯定会觉得烦,因为血缘还是因为纯粹的亲情,他才能一个人照顾奶奶那么多年呢。
忽然,林浅眨眨眼。
他忽然觉得,自己要是左旷野的亲人就好了。
一辈子,永远,没有“分开”这一选项。
终于找到站台,婆婆的音量不知什么时候拔高了:“花子姐!这是哪儿啊花子姐!这是哪!”
“池袋。”林浅皱着眉。
很烦。
老人病归病,他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不烦。
左旷野照顾奶奶的时候会皱眉头吗。
……
婚礼上有没有和新娘拥吻,有没有哭。
住院的时候每天在想什么。
刚开店的时候从哪收集来这么多歪瓜裂枣的男人……
稍有松懈,林浅的思绪就被他填满了。
对面的车已经来了两趟,但面前始终没动静。
林浅看着五颜六色的导航,足足一分钟后,他问旁边的陌生人:“您好,车为什么还没来?”
“因为那边。”那人指了指他的身后。
林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几名戴头盔的工人簇拥着个巨大的蓝色袋子。
林浅眯眼看清楚。
是卧轨啊。
所有人都很安静,林浅望着那块鲜艳的蓝色挡布。
蓝色被工人推着缓缓移动,这时,人群里一道身影扑出来。
“等一下!我说等一下没听见吗!”
酒井狼狈地抓住最近工人的裤腰带:“让我看看……求你了叔让我看一下!”
意识到那个满脸泪水大喊大叫的学生是酒井后,林浅全身的血液停滞了一秒。
太远了,他听不到酒井用正常音量说出的话。
看着那孩子急得打手语,林浅不由自主开始想象他在说什么。
-我的邻居跳下去了,他平时那么开朗的人,怎么突然跳下去啦。
然后工人说:好的,请您到医院协助明确死者身份。
然后酒井哭着喊:左旷野求求你别死——
“他真的可能是我认识的人!求你了让我看一眼!”
远处又传来酒井的叫声。
“那边怎么了?”婆婆问,晃着林浅的胳膊。
但林浅始终看着事故的方向,脸上没有表情。
看上去,工人似乎同意给酒井看尸体了,掀起了挡布的一角。
那动作在林浅的瞳孔里变得缓慢,无限放大。
“列车即将进站,为了您的安全,请站在黄线后方。”
机械女声响起,伴着逼近的风声。
林浅推开了婆婆的手。
他其实……和左旷野一样无牵无挂,生母死了,剩下的亲人活着跟死了一样,至于集团,直接还给总部就好。
算了吧。
这样太累了。
等太阳升起很累。
……除非约了左旷野第二天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