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将素尘头上因刚才动作有些歪的发钗扶正:“听闻你对那石佛好奇至极,顺便去看看吧……那处可是看那巨佛最好的位置。”
他语气奇怪,但却无甚恶意:“今年各位大人都不去那儿,说不定可以看见什么往年瞧不见的趣事。”
素尘称是。
素尘随他回了公子院,账本事宜已经无需多看,她将需要注意的事吩咐给了先前搭话的先生,又将府里上下打点一番。
“怎么今日如此忙?”听她又一次小声与人交谈,崔明安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
原来她是在与花匠等人说话,文竹问道:“府里花草不是已经休整过吗?”
花匠见崔明安瞧了过来,连忙解释:“素尘姑娘是嘱咐小人过几日将那些怕雨淹的花提前挪走……”
他第一次与府里主子搭话,声音还发着抖,但眼里却是对素尘的信任。
“下雨?”文竹抬头,分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这些天甚至都回暖了,怎还需特地嘱咐呢?
崔明安没有抬头,只是听了他的话以后看向了素尘:“要连日下雨?”
素尘点头:“嗯。”
她倒是没有像司天台灵台郎那般细致肯定,只是一些从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爹娘那里学来的经验罢了。
崔明安的表情复杂,他紧紧盯着自己,然后素尘感觉有几分喘不过气来。
“也……也不过是奴婢的猜测罢了。”素尘讪笑。
“司天台给出的消息可是一滴雨都不会下……”崔明安皱眉,“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猜的,你是为何这么想?”
素尘如实说道:“因为这些天回温了,但无风闷热,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下场雨……奴婢也就是……”
没等她说完,崔明安低声唤了声:“文竹,将人请来问问。”
司天台的人吗?素尘心想,难道自己多嘴了?
崔明安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抬腿继续往前走,步幅之大让素尘只好马上跟上去。
被留在原地的花匠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勇敢地开口:“所以……这花还要搬吗?小人也觉得可能要下雨……”
“……”素尘迟疑,偷偷瞟了一眼前面崔明安的脑袋。
他停下,回头先是低头扫了素尘一眼,再淡淡地说:“搬吧,小姐喜欢这些花。”
虽然话里是对崔明锦的关心,只是他语气却不甚真诚。
他的温柔与冬日的暖阳一般,明亮却泛着如冰雪般白皙的冷意,疏离又耀眼。
这就是崔府家主崔明安。
与雪同名的素尘在心底暗自打趣。
进了公子院,二人都下意识望向素尘房前的银铃。
真如她所说那般毫无动静。
崔明安收回眼神,却不着急进屋将官袍换下,只是对镜又端正发上玉冠,神色平静地在院中竹亭坐着。
文竹带着人进来,素尘垂头退下沏茶。
她遥遥扫了一眼来人,却匆匆敛眸。
来的人不是司天台灵台郎,是几个府里大人。
崔明安脸色不算难看,眼里却没什么欢迎的神色。今日叫他们来,自然不只是请大家饮茶赏景。
文竹得了指示,便悄然走到素尘身边,低声提醒:“借着沏茶的名义回避下。”
“今日应煮什么茶?府里近来多了好些茶。”素尘目不斜视,仿佛两人没有出声交流。
“大人们喜欢精细些的。”文竹语气轻松,带着平日总带着的笑意。
素尘得了话,眼里也闪过一丝笑意,两人相视时,都看到了彼此藏不住的狡黠。
公子院里有专门煮茶的茶室,素尘推门而入,将木窗打开,让院子里的人能瞧见她泡茶的模样。
鹤珍擅茶,身边侍婢素尘茶艺自是闻名京中贵妇圈中。坐于茶室,一举一动皆是艺术。
这处位置极有趣味,坐于亭中的人一眼可以看见茶室中沏茶的动作,与院中窗前梅枝小潭相称,略有几分江南风情。
那边的人如今没甚心情观赏素尘沏茶动作,偶尔瞧上一眼也找不出错处来。
他们交谈声起,传进素尘耳朵时已经消散得七八分。
她垂眸专注手中事,在听见一位大人似是气急声起,便将手中井水放下,转而从架上取出一玉瓶。
构造独特,里边存着的是闻着清香的冰。
文竹留云竹一人,自己进茶室帮她。刚好见她取出玉瓶的动作,忍不住小声感叹:“去年梅上雪?果真是精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