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中带着助眠的效果,沈云瑞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接下来的行程,邹静文起初还能同他有问有答,过了一阵便含糊不清了。
沈云瑞走出屋子,见屋外姜影墨靠在屋外的柱子。
“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沈云瑞觉得这个提问十分耳熟。
帷幕后,沈云瑞的食指轻轻敲了一下酒盏,杯子登时被碰出些清脆的响声,姜影墨坐在他的旁侧,随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处角落里站着个年轻的小军官模样的男子,他瞧起来尚且年轻,眉头却紧紧地锁住,正低低地和旁人讲着话。
“你看他做什么?”
姜影墨问。
“他是谁?”
姜影墨没想到沈云瑞还要问自己,她很是无语地思索了一瞬,还真的回忆起来。
是沈云瑞老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小辈,火烧十三连的……
或是这边两人的目光毫不掩饰,那少年也转头望来。
“好像叫……邹静文?”
姜影墨瞧着他昳丽的脸,终于想起来。
阶上苔痕青润,风又起了,竹子们沙沙地响,小径蜿蜒入幽。柴门虚倚,门上铜铃随山风轻晃,敲回了他的思绪。
雾气逐渐浓密,竹篱上缠绕的卷须挂起露水。
沈云瑞抬眼看了她一眼。
姜影墨已经非常习惯被他忽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又问:“你方才是要和他说什么呢?”
能问出这话,对方显然是知道答案,沈云瑞并未回话。
姜影墨自然是明知故问,冷哼一声,语带嘲弄:“你什么都告诉他,人家会领情么,就不怕人跑了么?”
“他不会。”沈云瑞听完,淡淡地答,只觉得无趣转身便走。
“他现在是相当喜欢你不错,”姜影墨仍旧倚在原地,“可天底下有什么不会,他能保持新鲜感多久?这小子不怎么聪明,能分得清好赖?”
沈云瑞脚步一滞,接着还是说了一句:“这些都随他。”
“也是,谁知道你能活到哪日?”屋外铜铃敲得清脆,姜影墨也觉得无趣,站直了身体 “我真是觉得你很奇怪。”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不对。
昔我往矣,尚且秋风萧瑟,而今归来,京中已经是别一番风景了,光秃秃的枝叶吐露出新芽,散去寒意的京中人群也繁密起来。
告示牌上,零零星星地各类告示铺在撕痕上,一片祥和景象。
无论如何轮转,草木不过是顺应时节、周而复始地暗地里滋长出各自的生命。
几点墨色的魂旛高高地悬在天上。
他出生成长都是在天子脚下,不过离开了堪堪数月,却感到这草长莺飞离自己很远了似的。
街头巷尾的店铺几乎都合了门,木牌上斜贴张白纸,掩去其下的文字。
满街都是白的、灰的、青的,像被水洗过一样褪了色。
邹静文盯着一颗虎头虎脑的怪异痰盂,顺手拉住沈云瑞的的袖子想和他一起取笑,沈云瑞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还以为他有什么要事,于是回头看他,走近几步,低声问:“怎么了?”
邹静文话到嘴边忽然有点吐不出来,觉察自己的行为总是这样不合时宜。
见邹静文不回话,沈云瑞正要顺着他方才的目光去瞧,却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烦不烦,认识你吗?!你跟着我做什么呀?”布衣荆钗,一位高挑的女子手里挽着布匹,转头低声怒斥。
瘦弱的男子,身上撑不起宽松的衣服显得有些滑稽,他低声道:“虽然我并不是高门大户,但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女子白眼一翻:“有什么用?我还真心喜欢钱呢。”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男子在后头喊。
女子一脚踹开他,后头有一位高瘦的男子道:“小姑娘,也不能只看钱吧。”
追求者被他搀扶站稳,立刻将其挥开:“管你什么事啊?”
女人本来来了气,听他这样喊,立刻骂:“你吼别人做什么?”
她索性转过头,指着他问:“喜欢我什么,我可以改。”
男人道:“我喜欢你长得漂亮,温柔大方,善解人意……”
邹静文觉得好笑,正要开口同沈云瑞交谈,却先感到脑门一凉,他还以为自己秃头了,大惊失色地抬手摸了一下——原来是下雨了。
路上的行人皆察觉到此变故,步履匆匆地散开了,天光依旧晴朗,是一场罕见的晴雨。
雨一下子迎头撒下来,邹静文拉着马和沈云瑞往前跑,绕过拱桥到了一处人家的围墙下,堪堪能站两个人。
雨珠趴在沈云瑞面前的发丝上,一点一点地往下掉,沈云瑞毫无察觉,见邹静文盯着自己,面上有些不解,他还未开口就见前人弯腰笑起来。
这回沈云瑞也没有伞,两人只能在此地干等着。这样一闹,他那点近乡情怯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邹静文抬头,伸出手感知了一下,偏过头对沈云瑞道:“我们趁着雨不大跑回去吧?”
雨丝如雾般滞在半空,沈云瑞根本没有答应,就被这混球盖上一个帷幕,一把拉着跑远了。
自集市跑过,跨过护城河的桥便进入了京畿的石板大道,马掌敲在地上哒哒作响。
青灰色的城砖在雨幕中泛着冷冽的光,这还是前朝旧址,此时雨丝清染,一片深绿如墨。
城墙垛口间隐约立着几位士兵,他们身披甲胄,头顶的朱红的盔缨随着摇动。
高处不胜寒,墨色大氅在风中翻卷如浪,男子远远地向下望。
三皇子终于等到两人,抬手示意士兵将他们围住。
“真是叫我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