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嶷忽然大笑起来，视野在癫狂的笑意中模糊，可他停不下来。

“妈，你知道吗。”

江嶷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听筒里，他听到自己扩散开来，扭曲到失真。

“我还和陈酽在一起。昨天我离开不是因为公司有急事，而是因为陈酽。三年了，三年里的每一天，我都和陈酽在一起。”

江嶷一件件细数，电话那边母亲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终于爆发：

“江嶷！你混账！你糊涂！你就是头猪！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咚的一声，像是电话砸在某处，而后便是长久的忙音。

江嶷仍然在笑，他第一次知道笑在最后是会变成痉挛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终于停下来。

像是海啸过后狼藉一片的沙滩，江嶷脱力地躺在地上，他看着如山一样高的沙发，想起那个酒宴回来的夜晚。

江嶷知道自己在迁怒。

他怪不了母亲、也怪不了弟弟。

从小到大都是母亲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们兄弟两个拉扯大，母亲要上班、要做家务还要带两个孩子，她不可能面面俱到，弟弟身体弱些，多关注弟弟也是应该的。

他和江洲是双胞胎，还在母亲的时候他们的脐带出了一点问题，本该送到弟弟身上的血供输送到了他的身体里，所以一出生弟弟就比他小好多，身体也一直不大好。可就算是这样，江洲也从没想过恨他，总是哥哥地追在他身后，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他。

江嶷谁都不恨，他只能恨自己。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时间像冥河流淌，小舟在河心飘荡，天地摇晃。

举目空白。

情绪的潮水倏尔褪去，江嶷坐起身。

究竟有什么好激动的？

好奇怪。

这时闹铃声响起，他和画廊老板约好了今天晚见面，该出门了。

江嶷撑着手臂站起来。

只一步，天旋地转。

眩晕感持续了很久。

直到米色的顶光投下来，玻璃杯上反出刺眼的光，江嶷飞快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李总。”

江嶷挂上个挑不出错的笑，手托着杯底将酒杯远远地送出去。他躬着身，笑得恭敬：“我敬您一杯。”

客套过后，江嶷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冰凉的酒液下肚，瞬间烧起来。

疼。

“江小弟真是豪爽啊！”李总大笑着一挥手，“真不愧是沈总的得力干将。放心，你的这个面子我一定给！”

而后又是漫长的推杯换盏。

灯影投下，光圈在透明的酒面上旋转。

疼。

胃实在疼得厉害，像是一只手在胃壁上开了个洞，尖利的指甲捅进去，不停往四方拉扯。

江嶷抿了下干燥的嘴唇。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江嶷扬扬手机，“接个电话。大家接着喝，尽兴。”

包厢门关上，江嶷的脚步瞬间乱了节奏，他狼狈地冲进卫生间。

呕吐。

桌上喝得急，又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所以现在吐出来的基本上都是水。

好不容易缓下来了一点，江嶷腿一软跪在洗手台前，如果不是手紧紧抓着台面边沿，他恐怕会直接摔在地上。

手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江嶷知道陈酽现在很可能不愿被他打扰，可他只想听听陈酽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一滴水顺着眉弓滑下，砸在屏幕上，电话接通。

江嶷等不及开口，没事意识到自己声音里的委屈和脆弱：

“阿酽，我好疼。”

“喝嘛！”

电话那边是江嶷从没听过的年轻男声，声音混在酒吧吵闹的背景音里，男声夹着嗓音正劝酒：

“酽哥再喝一杯嘛！”

耳边嗡得一声，痛苦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