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风动动脑袋,却突然感到头下面压着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摸,脸色难看起来。
皮筋?
他拿着皮筋比划几下,这个遗落的位置正好在他躺着的地方,又恰好位于脑袋下方,如果不是大力的刮蹭,皮筋怎么会轻易散落?
“不用了!”
夏时风忍不住喊出声。
周颐从后备箱中抬起头,表情有些不解。
夏时风一把扯下搭在车座上的周颐的外套,仰面与车外的周颐对视,“不用那么麻烦。用你的外套,不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周颐从车后绕回来,打开车门,“但是毛毯不是更——!”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周颐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在车里,夏时风枕在大腿上,正盯着他。
“盖什么无所谓,但枕头很重要。”
周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难得磕巴起来:
“这、这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高中我们还睡过一张床呢。”
周颐知道夏时风指的是他们高中研学旅行时一起住宾馆的事情,但那时他们都是高中生,五六个人晚上闹哄哄凑成一窝打游戏打到三更半夜,打累了就迷迷糊糊和衣而眠。
但现在,他们是两个清醒的成年人。
“不一样,那时候是条件有限。”
“那现在更有限不是吗?连枕头都没有。”
夏时风眨巴眨巴眼睛,透出些少年才有的聪明劲,他咧嘴一笑,两粒虎牙尖尖:
“你知道的,我只有休息好了才能认真听会议,才能把新技术带回国内,才能帮更多的患者远离病痛。所以——”
夏时风拉长了语调,只等周颐接话。
周颐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
也不知道之前说自己是猴子的是谁?
“好,那我也算是做了点贡献。”周颐打趣着低下头,却猝不及防与夏时风对上了视线。
还是习惯不了。
周颐大腿肌肉绷紧,夏时风也没好多少,脖颈僵直,像是个木头桩子。
“咳。”
周颐撇头干咳一下,“原来你天天给人看病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夏时风眨眨眼:
“那……要帮我看牙吗?江医生。”
说罢,他张开嘴。
那两颗洁白的虎牙又露出来了,周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在尖尖上戳了一下。和想象的触感不一样,虎牙远不如看起来那样锋利、气势十足,相反地,带着些口腔里的温度和潮湿。
周颐看着自己指腹上那一点浅浅的水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果然,视线下移,夏时风一张脸涨得通红。
周颐触电般缩回手,“对不起。”
“没、没事。”
夏时风捂住脸,“啊——都怪我胡说,我到底怎么想的啊——当我没说!求你了!”
“嗯。”
周颐轻声回应,闷闷的,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夏时风忍不住屏息去听。
但车内已安静下来,他试探着裂开指缝。
周颐撑头看着窗外,阳光透过薄薄的眼皮,他看到周颐脸上细小的绒毛。
夏时风忽然想起了很多,他想起那个阴雨连绵午后,第一缕阳光洒进小巷;他想起在挤满了呼噜声的小宾馆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吻;他想起高中每一个暗自跃动的课后,那些穿透了十四年漫长岁月与尘埃的阳光,在此刻依旧灿烂、耀眼。
他终于又找到了他。
闹铃在这时响起,打断了回忆,也打断了此刻。
“该起床了。”
周颐对上他的眼睛,笑容比窗外的阳光更温柔。
夏时风哀嚎一声坐起。
“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不想回去……”
可就算夏时风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人总要往前走。
“时风。”
夏时风回过头,只见周颐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冲他挥手:
“明早见。”
“周,明早你有事?”
声音在卧室门口响起,周颐拿手机的手一顿,抬起头。
只见陈酽一身嫩黄色印花棉质睡衣,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带着沐浴露的气息,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怎么了?”周颐反问。
陈酽摇摇头,“只是看你今晚一直都在忙着和人聊天,所以我就在想,明天你应该是有安排了吧。”
周颐盯着面前的青年,陈酽却只是不解地歪歪脑袋回看他,眼神坦荡。
“没什么,你不用操心”,周颐收回视线,“如果是要我明天送你去画室的话——”
“不用啦,明天是星期日,我在家里画就可以了。”
热牛奶被小巧的双手捧着递到周颐面前。
“既然你明天忙,那就喝杯热牛奶,睡个好觉吧。”
陈酽甜甜一笑。
周颐垂眼看向面前的热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