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忽而一松,身体猛地坠落。
周颐跪坐在地,死命咳嗽起来。
陈酽跟着他一同跪下,肩膀剧烈起伏,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对不起、对不起小嶷!”
那双刚刚还掐着他脖颈的手这时又捧起了他的脸,身体本能抗拒,血腥味在喉咙里弥漫开,周颐捂着自己的脖颈,看向陈酽的眼神里尽是惊恐和提防。
陈酽动作一停,
不知看到了什么,陈酽脸色中的痛苦溘然加深。
手指向周颐探过来,在他眼前停住,不着实处地一遍遍抚摸着:“对不起,小嶷,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别碰我。”
周颐哑着嗓子躲开那只手。
“小嶷……”
“别碰我!”
陈酽动作终于停下,他盯着周颐,忽而不管不顾地抱上来。
周颐身形一僵,如若冻结。
“小嶷,我爱你”,手臂紧紧箍在周颐臂膀外,耳边是梦呓般的低喃,像是在给他下咒,“我爱你,所以别丢下我。”
刚才,他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了。
周颐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片鲜红在眼白上漫开,那是眼球上毛细血管破裂的痕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那个巧合救了他,他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周颐蓦地攥紧拳。
必须要赶紧结束这一切了。
两人又这么若无其事地过了几天,谁都知道平静的湖面下正有什么在酝酿,可谁都不愿率先打破这平静。
直到今天。
上午十点。
周颐靠在沙发上,听房门被人推开。
正是工作时间,可那天之后陈酽就帮他请了长假,毕竟,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没办法在公司露面。
沙发上的人穿得单薄,纯白色的高领毛衣遮不住他颈上那圈骇人的青紫色掐痕,他眼尾红红,整个人融在日光里,好像下一秒便要消失了。
“小嶷。”
脚步声在身侧停下。
周颐仍没什么反应,他盯着虚空处,眼中是一片废墟般的死寂:
“你已经要结婚了,放过我吧。”
婚期已经定下,只剩十五天了。
“不结婚了。”
周颐眼神松动了,看向陈酽。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应,陈酽慢慢在他腿前蹲下,将手搭在周颐手背上:
“我们逃吧,去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周颐没想到会遇到西蒙,在私奔的第一天、第一个小时、第一个十分钟里。
“周!”
汽车从咖啡馆前慢速经过的时候,守在门边的栗色头发青年一眼看到他,快跑着追上来。
“你去哪了,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
车窗摇下,西蒙趴在弯刀般的玻璃刃上,一对绿眼睛望着周颐,莫名有些可怜:
“你干什么去了,我天天等你等得都快变成石头了。不过幸好,今天我也有提前准备好,呐——”
油纸包伸进车窗,催促地摇了摇:“接着呀!”
正说着,西蒙忽而一顿,他这时才看到驾驶座上的陈酽。
“陈酽?你怎么……”
“我们还有事,就不闲聊了。”陈酽笑笑,抬手关上车窗。
“等等!”
眼看着车窗就要夹上西蒙的手,周颐猛地抓住陈酽的手臂,车窗停止上升,周颐抿抿唇,看向窗外栗色头发的青年。
这是今天里他第一次对上西蒙的视线。
“谢谢你,但不用了。”
油纸包推回窗外,周颐收回视线,只留下侧脸。
西蒙终于明白这态度意味着什么,神色有些茫然。“周,我们不是朋友吗?”
口袋里的手攥紧,周颐放冷了声音:
“以后不是了。”
“做得不错。”
陈酽摸摸周颐的头,像是在欣赏学会了握手的狗,眼里尽是扭曲的满足。
周颐偏头躲开,视线落在公路边低矮的建筑聚落上,那里看起来像是酒吧、快餐店和旅馆的集合体:
“休息吗?”
“怎么,坐累了?”陈酽笑眯眯地看着他,将方向盘一转,“那就住一晚好了。”
刚下车,一个大胡子便贴上来,口哨一吹:“今天有好货。”
说着,大胡子的视线粘腻腻从两人身上扫过,笑里是十足的暗示,“要不要来点,助助兴?”
“不用”,陈酽挑挑眉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酒吧,“助兴,只要有酒就够了。”
一走进酒吧,周颐就眼尖地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斯文男人正往另一个小个子男生的酒杯里下药,雪白的粉末溶于酒液,无声而迅速。
这时,男生也终于从闲谈中抽出空来,端起酒杯就要喝。
周颐拦住他的手。
“在这种地方,不要喝离开了视线的酒。”
男生愣了愣,而后猛地抬头看向男人,男人脸色一僵,很快虚张声势地发起火来,“凭什么?你这是污蔑!”
男人看着人模狗样,干得却不是人事,似乎是觉得光骂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男人提前拳头就要大人。
周颐身一偏,轻巧躲过对方的怒火,神色淡淡地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下:
“我说是你了吗?”
“你!”
男人一张雪白的面皮瞬间涨得通红,又很快蔫下来,理亏地跑了。
“你也真是够冲动,这种场合都敢见义勇为”,陈酽将手肘支在吧台上,托着下颌看向周颐,“万一他打你怎么办?”
周颐瞥一眼陈酽,“你又不是不会杀人。”
陈酽先是一愣,又很快扑哧笑开了,他伸手,指尖从周颐耳廓划过,而后弹钢琴似地跳跃起来:“你很了解我。”
周颐却脚下一转,高脚椅一百八十度调个方向,将陈酽丢在身后,他看向面前的来人。
“有什么事吗?”
是刚刚被他救了的男生。
男生红着脸,揪着衣摆的手收紧又松开:“那个、我是想问,你今晚是一个人吗?这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所以……”
他话音未落,周颐只听身后高脚凳上人影一动,手臂揽过他的肩。
“不是,他是我的人。昨晚、今晚、明晚,都一样。”
陈酽语气很冷,瞬间将男生的哭腔都吓出来了:“对、对不起,打扰了!”
终于将不爽的人赶走,抱在肩上的手臂也失去了停留于此处的意义,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下探去。
五指灵活地从领口钻入,在心口的位置停下、轻划。
“要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所有物就好了。”
周颐睨他一眼。
“开玩笑的。”陈酽放开他,认输般举起双手。
周颐站起身,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干什么去?”
“洗干净。”
“就怎么嫌我脏啊?”见周颐脸上出现些躁色,陈酽不再打趣,“好好,洗干净,快去吧,早点回来。”
周颐不再答话,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他穿过昏暗的长廊。
旁边就是洗手间了,可他却没停下脚步,再往前走是一扇小门,那里才是周颐的目的地。
他侧身顶开生锈的铁门。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