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将放在边上凉的药稳稳端来,纪胧明本想伸手去接,周愿却自己先一步接了过来。
“妹妹说得对,我一定要好好养身子。”
说着,周愿便把那汤碗一举,将里头的汤药尽数服下,下巴处却仍有泪水不断往下滴着,叫纪胧明看了,心痛非常。
其实,倘若是自己遭了这些事,自己未必比得上周愿。
可现下……做王爷的夫君已知晓了自己的秘密,若再不作出对策,这些因自己入府的人怕也要受牵连。
如何让他们走呢,即便是都去周愿的安稳庄也是好的。
“姐姐,你的安稳庄现下如何?”
周愿将空碗放到床头,拿了帕子轻轻擦着嘴。
“数日前我的手下已尽数毙命于王府门前,如今的安稳庄只是一个闲散小田庄,不过有百姓们的几分看重,还有几分薄财罢了。妹妹不知,那些个为了我丧命的弟兄,都是周边村儿里我曾救下的贫苦百姓,他们的父母将自己最能干的哥儿送来守护安稳庄,我却……”
纪胧明皱起眉,这实在是无法子可解。
上位者,尤其是有良心的上位者,并没有那么好当。
一个决策,分分钟牵动着底下人的身家性命。
也不知眼前的女子要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困局……
“你现下身子如何?”
“我早已不妨事,不过心中愧悔,总觉对你不起。想来只有妹子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我才能心安啊。”
说到此处,周愿一时面红耳赤,显是上了头。
纪胧明皱着眉沉思片刻,终对上周愿那满是期待的双目道:
“我倒确有一事需要你相助,不过此事重大,怕要连累了你。”
“哪里的话,若我当真是这般胆小之辈,也不会做这样多的错事。你不妨说说看,若我能行,定舍命相助。”
……
才从周愿房中出来,回院中时正见一小丫头扒在主屋窗边听壁脚,偏徐初元不爱叫侍卫贴身守着,方才自己带来的人又在外头,一时竟无人察觉。
纪胧明也不嚷,只慢悠悠凑近到那小丫头后边。
那丫头仿佛听得入了神,竟一时半刻没发觉她。然一回过头却吓得立时便要叫出声来,纪胧明忙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另一边共卮所在之地的角落处。
“王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偷听的,不过经过时听着里头故事觉得新鲜,这才多听两句。求王妃娘娘饶命,若让徐大人知晓,奴婢定没命留着了!”
纪胧明原只想问问她听到了什么,然见对方这反应,心下亦是奇怪十分。
“怎么,徐大人经常取人性命?”
“这……这……”
那小丫头紧张十分,一副想说些好话找补却心中明白瞒不住纪胧明的模样。
见她纠结,纪胧明也不强求。
“你叫什么?”
“奴婢小芋,是跟着徐大人……从宁都来的……”
纪胧明眼前一亮。
原以为徐初元只带了一大群侍卫来,不成想还有丫头。可若是向侍卫打探宫中情形实在太过显眼,如今竟有了现成的。
纪胧明将小芋慢慢扶起来,见她仍紧张,又瞧她年纪小,颇觉吓唬小朋友很没志气,这便软下了语气。
“既是从宁都来的,也算我的老乡。在这地界儿我人生地不熟的,你听到了有趣的,不妨同我讲讲?”
其实纪胧明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不是宁都人士,总之套近乎哪里还能管这不要紧的虚实?
小芋的眼眸小心翼翼地抬起,快快瞥了一眼眼前女子便又垂了下去,手指不断地绞着,相当为难的模样。
纪胧明倒也不急,只笑眼盈盈地瞧她。虽不知自己这般以势压人是不是有些奇怪,且自己也颇觉这吓唬小丫头的手段实在不上台面……
小芋想及这王妃与自家大人素来交好,若此刻不哄好她,漏了一丝半丝在自家大人面前,岂不事大。
纪胧明正要放弃之时,面前的女孩开了口。
“奴婢就是听见……听见徐大人不知在和什么人说不日启程……还说……还说……还说朝廷要与玄英交好,愿意以一人换一族平安,日后再不生战事。”
“朝廷要和亲?”
纪胧明想也不想便问。古往今来,这般以女子换取家园和平不过缓兵之计,否则今日要美人,明日便要城池,总之没有兵马战力换不来的东西就是。
“奴婢不知……大人没说……只听到了王爷的名讳……”
小芋的声音越说越轻,纪胧明的眼睛却倏忽睁大,再没了方才玩闹的心。
她竟忘了这要紧事,她之所以会到北洲来,可不就是要协助宫里的人除了祝亦?许是发觉她不中用,这才兵行险招,竟想出了与玄英作交易的法子。
也是,若朝廷赐死,百姓如何看待这忠臣良将不得好死的荒唐事?
唯有在战场上殒命,才合情合理。
到头不过墓志铭上多了两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