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鸡甫入后座,肥墩墩的爪子踩上案几,仸骑天师气得揪断三根白须:“唉!老夫用雷火足足淬了它半月,现在别说腾云,连扑棱都像在粪坑里打滚!”
这山鸡见着苏青梨便尾翎炸开,扑腾着往她流云裙上蹭,活似雏鸟寻娘,宴上有仙人窃笑:“都说灵禽识主,莫不是青梨姑娘...”
苏青梨正抱着酒壶牛饮,全然不顾周遭在说些什么。她头顶上蹿出七道神光,有仙君正揪着老神仙的胡子荡秋千,?姻缘殿的仙师醉醺醺把红线系在月老脚上。
南乔拼命朝她比划,却被武德仙君当场赐了个禁言纸傀儡。
山鸡又转到别的座位上啄食,它扑棱而来,影瑶惊得打翻酒樽,阿辰举着驯兽鞭扑来,那山鸡趁机啄开苏青梨座上的百珍果盒,生生把他俩拽进苏青梨头顶神灵乱斗的战圈。
场面一顿混乱...许久之后喧阗声才稍稍消去。
云母屏风“唰”地展开,露出一架嵌着凤凰泪的焦尾古琴,影瑶半遮芙蓉面:“承蒙众仙垂怜,莅临瑶儿的生辰宴,且容瑶儿奏一曲《三潭印月》,以表谢意。”
众仙拍手叫好,影瑶端坐在古琴前,十指修长如玉,她的琴声响起,清越如山涧清泉,却在转音处暗含锋芒,似要将那只山鸡挫骨扬灰。
苏青梨顶着乱成鸡窝的堕马髻,发间神光扭作一团,一只灶神亥猪倒挂在她的步摇上,边啃蟠桃边嘟囔:“这届仙宴怎的没个熟面孔?”
“废话!”灶王爷突然从她耳坠里探出头:“你死了都上千万年了!你他娘陨落时西王母还是只九尾狐呢!”说话间油烟气喷得苏青梨右眼流泪,
北斗星君揪着她小拇指灌酒:“最后一杯...嗝!老夫用三昧真火给你温过...”
“吵死了!”苏青梨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满殿霎时寂静。
影瑶纤指悬于焦尾琴上,琴声戛然而止,满殿仙家倒抽冷气,云巧上前直指苏青梨:“大胆,竟敢辱没天音!”
苏青梨醒过神来,惶惑垂眸,她望见四周游走的宫娥,方才惊觉自己身处凌霄宝殿。还未等她张口说话,意识又被上古神灵占据。
边上小仙低笑:“没想到三万年了,还能见着比天君与魔尊抢老婆更有趣的戏场。”
影瑶强忍恨意,装着一副无辜摸样:“原是瑶儿琴艺粗陋,倒叫这瑶池水都浊了三尺。”
阿辰急得撞翻青玉酒樽,慌忙解释:“上回在凡间,青梨妹妹也是这般梦呓...梨儿定是在梦游,说了胡话,瑶儿别往心里去。”
“阿辰哥哥莫要为难。”影瑶抚着心口跌坐在云毯上:“青梨姑娘说得极是,瑶儿琴艺不佳,污了众仙耳目,实在该罚。”她尾音忽转幽咽,转头却偷偷给了个眼神给云巧。
云巧识趣上前:“青梨姑娘既不满天宫乐理,何不展惊鸿之技?不如上前演奏一曲,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是啊,是啊...”满殿仙家看戏般抚掌而笑。
“梨儿久居尘寰,未窥宫商之妙,瑶儿的琴声已是世间之最,怎能与你相比呢?”阿辰上前解围。
“世间之最?世间之最?”苏青梨忽然念叨出声,她头上的一妙丽仙子忽笑出声,虚影叉着腰从她身体里钻出来:
“小娃娃懂什么音律!”说罢“咻”地钻进苏青梨的天灵盖。
苏青梨如提线木偶一般挪到琴案前,手指突然抽搐着摆出凤点头的架势:”梧桐木未足千年,冰蚕丝仅淬七遍,这琴身差了些,不过...不碍事。”
苏青梨眼神犀利,那妙丽仙子借着苏青梨的嘴嗤笑:“教你们见识见识,何为绕梁千年!”。
“真是初生牛犊,狂言不休。”满殿流言如沸水般沸腾,却在苏青梨指尖触碰琴弦的瞬息,尘嚣偃息。
初时如松风拂过九嶷山巅的千年雪,倏尔化作章尾山底熔岩奔涌。
琴音收煞刹那,殿顶三十六颗明月珠齐绽金光。
“竟是昆山玉碎之音!”一花白胡子老仙激动说道:“万年前弇兹氏白水素女羽化时,老朽在瑶池畔听得正是此音。”话未说完便被云巧踩住衣尾。
“这拂弦手势...青城山第七重《天风引》?”众仙闻言骇然,一仙君掌中玉笏“啪嗒”甩出上古琴谱残卷,正与苏青梨方才所奏分毫不差。
最后一缕余韵如烟消散,众仙仍痴坐原地,仿佛神魂仍被琴声牵在云端。影瑶捏紧的茶盏“咔”地绽开裂纹,碧绿茶汤转瞬熬成醋色。
南乔一脸笑意,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场闹剧:海云澜,你还不来,您家小青梨可要被供上妙音天尊的神龛,原地封神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