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风,我的青梅,她的名字,是你给的。因为赐名,你需要替她完成心愿。而她的心愿,就是能再见到我。我不能死,她也不能,否则这个心愿将无法完成。”
我望着陷入回忆的夏逸飞,情绪落下,不免叹了口气说:“所以我第一次来,是为了救你。第二次来是——”
“为了救她。是你告诉我的。”
又是一阵静默,夏逸飞突然问道:“陛下三日后回宫,在那之前,你有什么想看的或者想做的吗?”
“怎的,将军要帮我?”
“最后的机会,看你珍不珍惜咯。”
“我……”
我抿唇摇头,说:“我想看梅林。白色的梅林,如雪一般的梅林。”
夏逸飞不意外的我的话,抬起手背擦去我额头的汗珠。
“放心,明天带你看。”
带我看?难不成真的要带我逃出东凉皇宫?!这等引发战争的事做不得!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喂!不准做危险的事!”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指,掌心温度灼人:“放心吧,百分百安全。”
最后一盏宫灯忽明忽暗,在他背影上投下深浅不定的光影。春来殿的大门被他推开,一匹通体漆黑的东凉战马正踏着前蹄,鼻息在寒夜里凝成白雾。
我用余光静静瞥着他,说:“下次走大门吧,别再翻墙了。”
夏逸飞利落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望过来,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那多无趣。”
说罢,马蹄声渐起,孤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墙投下的阴影深处。
室内烛火通明,我铺开崭新的纸,开始记录自己拼凑出的重生前记忆。夏逸飞没有理由骗我,贺祈骁也是。记忆的确是丢了,但此刻我才惊觉,丢失的记忆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首先确定的是——“齐风”并非我真名,那只是用来欺骗闻笙的假名。光州张氏棋的死应当与玉笛有关,因为闻笙描述的死状,与我在军营亲眼所见的如出一辙。我推测,在用玉笛杀人后,便将它拿去与地府作了交换。这是重生前五年发生的事。
“楚风”也是欺骗颜卿的假名。八年前那场逃婚至今成谜:我为何要逃?又被何人带走?至于“燕风”这个假名,宁安桥从一开始就知晓真相,我们仅在某个梦境中有过一面之缘。
若现在的人生真是沿着重生前的轨迹重复,那么八年前本该是被抓去边疆?但矛盾的是,宁安桥始终驻守边疆,而贺祈骁明确说上次相见是在贺府,并非军营。
“韩风”是我在洛城赠予夏逸飞青梅的名字。
最后萦绕心头的疑问是:“南风”当真属于我吗?若是真名,为何记忆依旧全无?那个叫贺祈源的人,我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何我会应下这门亲事?又为何在新婚之夜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太乱了……我这猪脑子根本想不明白。还是去睡觉吧。
夏逸飞所谓的“带我看”,居然是带一副梅林的画卷给我看。
“这幅画是……”
强烈的熟悉感萦绕心头,忽然,我的呼吸骤然一滞。这画……竟与我在医鹿山柳砚清房中见到的那幅画一模一样。无论是梅枝的走势,起伏的山脉,甚至连细微处若隐若现的小石潭水都分毫不差。
我注意到左下角的署名有些模糊,凑近想看得清晰,可姓名被人刻意刮花,面无全非。我看向夏逸飞,他读懂了我的意思,指尖点上被刮花的三个字。
“赵国贺家三将军,贺祈源。”
“轰——”
我感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忽然间周围的声音离我远去,化作听不清的嗡鸣。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险些在门槛处向后倒去。夏逸飞拉住我的手腕,轻轻一带,稳住了我慌乱不自控的身体。
一曲悠扬的笛声传来。
我猛然惊觉,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玉笛悬浮在半空,被人拿在手中吹奏一般。夏逸飞也看到了玉笛,但是看他的表情一点不惊讶,甚至伸手抓过玉笛,握在手心。
笛声戛然而止。我立马回神,正想问夏逸飞关于玉笛的事,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我眼睁睁看到夏逸飞手中青玉色的笛子逐渐晕染成黑色,以飞快的速度变成墨色。但墨色并没有因为染尽玉笛而停止,开始染上夏逸飞的手,一个呼吸的时间,夏逸飞的整个右手完全变成黑色。
我微微愣了一下,抬头正好对上夏逸飞的眼睛,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夺走他手里的玉笛扔到角落。玉笛撞击墙面和地面发出两声清脆的声音,墨色的玉笛滚落在地,半晌也没有恢复。我再看向夏逸飞的右手,墨色的部分正在不断消褪。
“你的手有没有——”
我的话还没问完,又看到夏逸飞的右手迅速变成黑色。刚才还只是手,现在黑色蔓延至袖子里面,我赶忙抓起他的手臂,撸起他的袖子查看。果然,整个手臂都变成了黑色。
“怎么会……”
我慌了神,胸口仿佛被千斤重的巨大压着,不知所措。
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当事人倒一点不紧张,垂下右手用左手狠狠抓住我的肩膀,看似呵斥实则安慰道:“你不是神仙吗,慌什么。”
我哪里是神仙,我现在跟凡人……对了,神仙!如果是柳砚清的话一定知道怎么办。顾不上考虑他是不是还在天上述职,我举起手腕努力镇定慌乱的心神,无论如何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我尝试性呼叫了一声:“柳砚清。”
手链没有回应我。
“柳砚清,我需要你的帮助。”
手链还是默不作声。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浓烈的压迫感一点一点地吞噬我。咬了咬牙,我死死抓紧手腕,头埋进身子里,咽下喉咙里堵住我话音的东西。
“砚清……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