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逸飞微微一愣,手背试了试我的额头的温度,轻声回答道:“东凉皇宫只有你一个仙人。你替我消褪了手臂上的墨色,然后晕过去了。我请了御医替你诊治,阿丘在煎药,你躺好不要乱动。”
但是我明明记得是柳砚清出现,说我帮我消褪夏逸飞手上的不明物体,幻境中玉笛自己回到我手里的……
对了,玉笛!
我赶忙追问:“那支笛子呢?”
夏逸飞指了指墙角孤零零的玉笛:“喏,还在那儿。它好像生气了。”
“说什么胡话呢,一支玉笛还能看出心情?”
“骗你作甚。我捡过来给你看看?”
他直起身子,作势要往墙角走。见状不妙,我赶忙制止。
“别!我没能耐救你,我自己来吧。”
突然激动,又因动作太大扯到筋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这是睡了多久?身体都僵硬了。
夏逸飞见状嗤笑一声,却还是停下脚步,抱臂走回床榻边,按着我的肩膀手动帮我躺下:“躺好别动。过几日陛下回宫,会在月华池举办宴会,你马上能见到陛下,得先把身子养好。”
我微微睁大眼睛:“东凉皇帝?拓跋什么来着?拓跋枭?他终于回来了?”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抬手将我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拓跋枭,东凉枭雄,其名如人——桀骜如枭,悍勇难驯。明日我便启程迎驾,我不在的日子,莫要胡言乱语,惹出祸端。”
“多谢大将军提醒,我还没那么傻。”我撇撇嘴,故意拖长了音调。
“我看你就是那么傻。”他忽然俯身逼近,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那玉笛若是被你摔坏了怎么办?”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仍梗着脖子道:“玉笛和救人,我肯定优先救人啊。医者仁心,我好歹也算半个大夫嘛。”
夏逸飞忽然低笑出声,眼底闪过一丝促狭:“还说你对我没动歪心思?”
我白了他一眼:“……自恋。夜深了,将军快离开吧,本宫要休息了。”
他直起身子,袖摆拂过床柱,带起一阵微风,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第一次听你自称本宫呢。那臣,就此告退。”
确保夏逸飞完全离开后,我立马翻身起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墙角蹲下,小心翼翼地将玉笛捧在手心。我低头凑近细看,指尖轻轻抚过笛身,触感微凉。
“颜色好像变浅了……难怪夏逸飞说你生气了。你真的生气了?玉笛?”
我歪着头等了片刻,笛子毫无反应,便将它举到耳边晃了晃,又用手指敲了敲笛孔:“没生气你就唱首歌?”
依旧寂静无声。
“真生气啦?我、我怎么安慰你?你喝茶吗?吃点水果糕点?你也没法吃啊。”
我叹了口气,把玉笛捧到脸前,讨好似的用脸颊蹭了蹭笛身:“你乖啦,别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有意摔你的。情况紧急,肯定是人命更重要嘛。”
话音刚落,我猛地瞪大眼睛——笛身似乎更凉了几分,莹润的光泽也黯淡了些。
“啊?你、你怎么更生气了?我说错话了?”
见玉笛毫无回应,我赌气似的将它轻轻放回墙角,双手叉腰站了起来:“那你自己待着吧,顽劣任性。看我把你惯成什么烂德行!等你意识到人命更重要这一点后再跟我说话!”
东凉皇帝回宫,满朝上下大设宴席接风洗尘。热闹程度……太过奢靡了。我这等山上下来的人,哪儿见过这场面。
“清漪公主。”
一道温婉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赭红色织锦翟衣的贵妇正款款而来。她头戴金花冠,额前垂着细密的珍珠流苏,衬得面容端庄而威严。身后八名宫女低眉顺眼地随侍两侧,鸦雀无声。
阿丘立即屈膝行礼,借着搀扶我的动作小声提醒:“公主,这位是皇后娘娘。”
李皇后,拓跋枭的第二任皇后,前一任据说死于非命,唯一的子嗣也随母亲抑郁而终。如今这位李皇后能稳居中宫之位,手腕必然不凡。
我按着贺祈安所教的礼节,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微微欠身:“臣妾参见娘娘。”
李皇后伸手虚扶一把,指尖并未真正触及我,却在收回时似有若无地掠过我的袖口,目光紧缩我手背上的皮肤:“妹妹到东凉已有月余,住得可还习惯?也没空去看望妹妹,生活上若有什么不便,只管吩咐下人去置办。东凉的服饰穿在妹妹身上衬得肤白貌美,长得更水灵了。”
我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蒙娘娘记挂抬爱。春来殿景致清幽,臣妾住着甚是舒心。”
李皇后轻轻颔首,似在思量什么。她忽而低声道:“唉,当初我本将你安排至叠翠殿,大将军执意要你进春来殿。还望妹妹莫怪将军。”她顿了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我的神色。
我笑意盈盈作答:“大将军安排的甚合我心意,娘娘不必担心。”
李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成温婉的笑意:“甚好。今夜东凉盛宴,你初来乍到,不必拘礼,且尽兴而归。”
我再度欠身,低眉顺眼地应道:“承蒙娘娘照拂,臣妾不胜欣喜,今夜定当细细领略,不负盛情。”
李皇后离开后,我一把拉过阿丘道出我的猜疑:“前任皇后是被人害死的吧。”
阿丘瞬间急了,慌张着四下张望,确认没人听见:“公主!这话咱们悄悄在春来殿说,小心别被人听见啊!”
“瞧你急的。”
我望向李皇后离去的方向,那袭赭红翟衣早已消失在宫道尽头,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难怪姜妍说皇宫里的花,都是用人血浇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