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再度静了下来,沈巍抓着楚恕之,像是受到惊吓的孩童紧抓着保护伞,胆怯又谨慎,直至确信没有威胁了才敢于放手。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楚恕之温声探问。
沈巍深吸了两口气,眼神恢复了少许清明:“扶我起来。”
“是。”
高挺的男人答应着把那副瘦弱的身躯扶坐到床沿,慢慢放下他的双腿,揉捏了一会儿给套上居家鞋,架着人踩地站稳了,又细心地替他捋顺衣衫、披上外袍……
沈巍默不作声地体验着自己是个“废人”的现实,心灰至极,他扛住晕眩缓缓移步,沿着睡床转到另一边,触手抚过家俬——赵云澜没有骗他,他确实是回家了!
可,这算什么呢?
见了面就已经很被动了,现在回了家,岂不是更要受制于人、插翅难飞了?
以为安排好了一切,结果却身不由己地被安排了,沈巍懊悔地想着,他就该在意识足够清醒的时候积极一点想法子,弄假成真、彻底消失,怎么就会自以为手段高明,把赌注全压在了别人身上呢,而那个人,一定以为这一切都是他本人的算计吧!
软绵绵的双腿终于量步到了墙跟,沈巍挨着角落脱力地滑坐下来,抱紧了双腿,仿佛只有这样不占地、不起眼,他才能勉强容忍自己的存在。
“大人……您怎么了?”楚恕之眼眶湿润,直觉他又“不正常”了,说着话膝盖也软了下去。
毫无疑问,比起亚兽族,在这个家里沈巍更觉无地自容,只不过他意识不到自己的怪异:“告诉我,那天我和赵局长的谈话你们是不是都听到了?”
闻言,堪堪蹲下的身形落成了跪姿:“是,属下没能第一时间护您免于挟持,事后也没有遵照您的嘱托对赵处保守秘密,属下甘愿领罚。”
一句话,沈巍了然,只是覆水难收,罚他又有什么用呢,他抿了抿嘴角,无奈地叹了口气:“难为你们了,当初以死相逼实属下策,是我无能,强令你们做了违心的事,现在也只能说一声对不起了。”
对不起?沈巍居然跟他道歉?
楚恕之神情一滞,有些不知所措。
似是知道他跪着,沈巍出手轻轻抬了抬对方的手肘:“起来,你这样我还怎么和你推心置腹?”
“不,大人,属下失职在先辱命在后,于心有愧,您打我骂我,我反而能更好受些!”
不论对错,抗命就是背叛,沈巍克己容人不予苛责,楚恕之却是真的想扇自己几巴掌替他出气!
沈巍摇了摇头,心下还是那句覆水难收,可他终是心有不甘,有些话不吐不快,于是话锋一转,语调里融入了几分凌厉:
“谈不上失职辱命,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只是他原本有机会开始新的生活,现在却要重新面临痛苦的抉择——舍我,将愧责负疚、良心难安;留我,又将众叛亲离、辛劳自苦,你们让他怎么办?纵然我命不久矣,他也要再次承受得而复失的打击,你们又当如何安抚他?”
楚恕之抬眼,莫名地如鲠在喉,不知该不该领受这份教诲。
“诚然,谁都没有义务为他人的人生负责,可他是镇魂令主、是以凡人之躯肩负着非凡使命的人啊,他有多难你们无不知晓,比起他的牺牲,我们这些人多受一点委屈、多担一份误解又算得了什么……”
沈巍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所受的不公与背离,“问责”始终围绕着赵云澜的得失,痛失“良机”,他只为他惋惜、为他痛心疾首。
贴门俯耳的赵云澜听得那叫一个钻心剜骨,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把人揪起来狠狠地训一顿、好好的疼一场。
幸而沉默良久的楚恕之同样也忍不住了,抢先一步打断了他:“大人所言极是,千错万错错在属下思虑不周、立场不坚,只是事已至此,属下斗胆……‘’
他凑上去,抓起了沈巍的手,小心翼翼地说:“属下斗胆恳请您遵循自己的内心,再做一次选择!”
再做一次选择!
赵云澜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探进整颗脑袋,屏住呼吸、压低心跳——
“你说什么?”
沈巍的声音轻悠悠地传来。
楚恕之咽了咽口水,豁出去道:“大人,感情的事,谁都没有权利替本人做主,何况君子有成人之美,只有小人才会暗里使拌、居心不良,您为了那种人委曲求全,实在是不值得。”
那种人……沈巍的眉头蹙了起来。
”其实,我们不是没有照计划行事,可赵处一个字都不信,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他更是想都不想地选择了您,为了这份坚定,您就不能再多向着他一点吗,不需要做什么,只是向着他、在他和别人之间,同样坚定地选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