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麟华长公主打趣以及众位郡王会心一笑,李璨儿顶着满面羞赧支支吾吾地换了称呼。
锦缎浮光、贵人含笑,这本该是能让紧张气氛暂缓的注脚,却因为一道人影的现身而让这份轻松化为浸骨恶寒击溃“崔清婉”才平定下来的心情——那是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十岁女童,已显美人相的面庞满是青涩稚嫩,但眼尾却挂着远超年纪的娇媚。
唤作“舜儿”的少女,不,不是少女,确实只是女童,她施施然屈身,一颦一笑尽显雕琢:
“”
话至尽头,舜儿倾侧明眸,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可“崔清婉”还是捕捉到她极快的挑眼对看,那方向,分明是楚王无疑。
至于楚王,更是溢出双目的惊喜与满意。
这什么和什么啊?舜儿,这位麟华长公主的表侄女,她可是比今日正在过金钗生宴的璨儿都要年纪轻,一个成年男子,怎么就能如此坦然并欣喜地接受?这女娃娃不明白,你还不明白吗?
心中愤慨与质问轮番激荡,看着皇室众人其乐融融地笑谈女童的婚姻大事,“崔清婉”一个没收住手中力道,重重压了怀中玄猫一下——
“喵嗷!”
核桃奴对“崔清婉”的撸猫手法点了个差评,但也仅是一句不满,它抖抖软弹的双耳,再度于柔滑臂弯中寻找好角度窝了下去。
确实,以核桃奴之前的举动,它绝对是明白长公主才是它的主人,可它怎么能对自己这么亲昵,难道这身体原本就是吸猫体质?
不过也好,只是一声猫叫,核桃奴并未从她怀中跳脱,她那短暂的惊诧也可以被遮掩过去。
今日宴会她已出够了风头,可不能再意外生事。
皇室姻亲,不是她能插嘴的。
牙关已然咬紧,但她尽力保持眉眼的舒展,装作寻常地安抚起怀中玄猫,这般姿态,也适时避过几道因猫叫而窥探过来的视线。
“”
为民除害,忠勇无双,不错嘛,回家后要不要也为你办个宴席?
她本意是询问崔家会不会有这样例行的庆祝,却被崔皓羿以为是她要为他专门设宴。
不过一件小事,娘子何必费心?
费心?我没……
意识到崔皓羿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略一思忖,却也无心分辩,便顺势回复。
我若为你设宴,也不过是嘴皮子一碰的事,真正费心的只会是云岫她们。而且,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率领亲卫三五人捣毁匪窝,怎么想都很神勇!要我是当地百姓,我以后每掰一根苞米都得夸你两句!
苞米?那是何物?
……呃,这不重要!总之就是——不许妄自菲薄!你可是无形中影响了很多百姓的生活,是黎民福宝噢~
她已退至人群外围,
“杨女史好兴致,竟躲着热闹独自品酒。”
杨挑起美目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将手中酒杯放于案上:“怎么?郡夫人携玄猫而来,也要找妾身算账?”
“婉儿!”
暗处是闲言杂语、拉扯不清;亮处却是屏息凝神、围观避让——
山风袭剿蜡火,弩箭击灭烛花,在忽明忽暗的宴厅内,崔皓羿手持弩机例无虚发。
出自权贵间的赞叹声不绝于耳,可朦胧间,他仿佛又置身于少年时被兄长带至崔氏宗祠的那个夜晚。
因不愿被族中安排,父亲当年以放弃博陵崔氏庇佑的方式选择投军,可世事弄人,父亲军功初建,却战死沙场,只留方将及笄的长姐操持家业。
早年饥乱,即便小有军功,可一家子的生活并不富裕,直到三年丧期满,长姐毅然决然远嫁,才兄长甘愿低头认错,借宗族势力在朝中站稳脚跟。
他也是像今日般展示射艺,只是当夜那张一旦二斗的牛角弓实在拉得勉强,勉强到他胳臂的酸痛延续到如今。
他不该想这么多的,射艺最讲心神合一,他早该熟悉了才是。
偏将一枚早已被他深藏于心的种子轻易唤醒。
其实这种子时常有发芽迹象,只是来自兄长与宗族的暗令总会让他在沉默中夯实泥土,直到确保心中再无半点生机才作罢。
迎接麟华长公主回京,顺路与族人交接内外事宜,不管是明面行程还是暗下操作,都不过是他作为崔家人应行的义务而已。
他该如此活着,作为崔家人活着,他会以“忠君”闻名,直至守着帝王宫城染白青丝。
“”
既然她能成为阿婉的,那她是否
“天贵于时,人贵于明,动之有戒也”,这句话早被他临摹过数千遍,刻在骨子里。
可如此习惯压抑自己的崔皓羿,心中还是出现了如此不讲理的渴求。
明明知晓在权贵间当保有崔氏儿郎的矜持庄重,但心念至此,他的目光终是不受控制地朝那抹清艳身影探去——
桓王乱衣,借着醉意再度纠缠;佳人颦眉,怀抱玄猫退步避让。
只一眼,呼吸骤乱,怒火翻涌,手中弩箭也下意识追朝冒犯者,他准星已歪。